第二百四十九章:諦聽
神國之上 by 見異思劍
2021-6-15 20:22
昏死的魚王被拎起後頸甩上車時,它的身上還沾滿了黏稠冰冷的血水。
它的心臟已經撕裂,除了壹身體魄在常年狩獵之中依舊堅硬結實,其余地方皆是千瘡百孔,靈力更是半點不剩。
它本是壹只沒有天賦的貓,壹生都不可能結下妖丹的。
當年它殺死了老魚,取出了那卷古書,它看了很久很久,壹直到老魚的屍體在它面前發臭,它也沒有看懂這古卷上任何壹個字的內容。鼻間魚屍體的腐臭和腥味刺激著它,滿卷錯雜的字又好似譏諷。接著,妖怪交談聲從遠處傳來,它嚇得貓毛根根炸起,直接將古卷壹口吞了下去。
古卷後來成了它的妖丹。
那也是它最接近死亡壹次。
此刻昏死過去的魚王再次看到了那時候的場景。
當年它吞入古卷,眼前壹黑,但他可以清晰地感受到,那種黑不是昏厥的黑,而是壹個壓迫在眼珠上的,黑色的國度。
它明明什麽也看不見,卻能感受到那裏擠滿了形形色色的生靈,它們蟲影般附著在妖瞳上,像是黑壓壓的軍隊,整整齊齊地跪在遠處的王座面前。那王座是壹根大到足以支撐起整個幽冥的恢弘神柱,神柱之上,纏繞著壹個似龍似蟒的生靈,它的鱗片隨著呼吸開合著,發出金屬般的聲響,它的身後,張開的翅膀由無數白羽構成,發著神聖的微光,好似神國的來使。
此刻它再次躋身在那種黑暗裏,但它沒有死去,身體撕裂般的痛意依舊在折磨著它,那像是壹只有形的手,將它從那個幽冥的殿堂中拽了回來。
反反復復的睡與醒之後,魚王終於睜開了眼。
它感覺腦子裏插著壹根鋼針,稍有思索便會引起劇痛。
“餵,醒醒。”有人推搡了壹下它。
魚王睜開了眼,視線像是蒙上了壹層灰,過了好壹會兒它才看清了眼前的影子。
那是壹條黑色的大狗。
魚王顫顫巍巍地爬起了身子,卻又被那條大狗推倒在地,大狗踩在它的身體上,趾高氣昂道:“我是這裏的老大,以後妳必須對我俯首貼耳,不然我就咬死妳。”
魚王被它的狗爪踩著,它目光向後看去,發現這是壹個亂糟糟的圈子,裏面有雞有鴨,有幾條瘦不拉幾的狗和幾只長相醜陋的貓。
它們都是店裏賣不出去的動物,若再賣不出去,都會被送去屠宰場殺掉。
這只大狗同樣威風不了太久。
所以它壹天比壹天暴躁。
魚王聽著它說話的語氣,覺得這比當初自己殺死的最笨的妖怪還蠢,沒有理會。
見白貓不說話,大狗神色更加兇厲:“賤貓,聽懂了沒有!”
魚王冷冷開口:“拿開妳的爪子。”
大狗微楞,沒想過這只病貓敢這樣說話,它怒氣沖沖道:“妳這只賤貓活得不耐煩了?妳們這些貓,要是因為妳們的肉不好吃,妳們早就被賣去菜場殺掉了,哪還有資格躺在這裏?”
魚王壹動不動,它知道貓肉不好吃,這是當年女主人在打它的時候多次和它說的。
也正是仰仗於此,它才活到了今天。這是它對於造物主唯壹的感謝。
“把妳的腳拿開,野狗。”魚王再次重復了壹遍。
大狗身後,那些雞鴨鵝沸騰了起來,羽毛撲棱得漫天飛。幾只瘦貓也睜著狡黠的眼盯著這裏,神色嘲弄。
“住嘴,我是狼!”大狗狂吠著:“妳這只野貓懂什麽?妳見過狼麽?我是狼狗,是這裏最大的狼狗。”
魚王道:“狼狗還是狗。”
大狗冷笑道:“熊貓難道是貓麽?”
魚王知道它口中的那種生物,那是上古時期荒原王的坐騎,那位荒原王戰死之後化作兇神饕餮,它的坐騎也被壹同鎮壓在玄冥山下。
魚王道:“不管妳是什麽,只要妳還是狗,就無法擺脫被掌控的命運。”
大狗道:“妳現在這副樣子,談什麽命運?我壹爪子就能挖出妳的眼珠,再壹爪子就能……”
它的話語停住了。
毛發焦爛的白貓竟掙開了自己的利爪從地上爬了起來,身上散發著壹股狂野的獸性。它胸口處裂著壹個醜陋而致命的傷口,那裏不停地滲著血。
大狗感到了壹絲恐懼。
它從未見過受這麽重的傷還能活下來的生命,它甚至覺得自己此刻出手有些乘貓之危,它想眼睜睜地看著它死去,看著它身體壹點點腐爛生蛆。那才是對它最大的折磨。
但白貓卻貓下了身子,那是要攻擊的動作。
大狗怒喝道:“妳別不知好歹!”
……
身穿棉衣的女子走入這片土灰色的圈子時,聞到了刺鼻的血腥味。
它皺起了眉頭,立刻意識到是不是那只白貓被大狼狗給咬死了,這種事情以前也有發生,但她並沒有太在意,只是這只野貓居然能打響指,它靈活的爪子砍下來說不定可以賣不少的錢……
她來到原本養豬的圈子裏,發現那些雞鴨都躲在角落裏,淋了雨壹樣地瑟瑟發抖。
中間是壹攤血。
那只大狼狗躺在血泊裏,身體還在抽搐,它的身上,那只皮毛沾滿了血的白貓趴著,像是在打盹。
土色棉衣的女人無法理解眼前的壹幕。
那些雞鴨同樣不能理解。
它們清楚地知道先前發生了什麽。
那只大狼狗還在嚴厲地吠著,白貓卻像是箭壹樣射了出去,它仿佛天生的獵手,捕獵的野性和技巧都刻在了骨子裏。
大狗還沒反應過來,它的脖子已經被魚王壹口咬住,接著便是壹場血腥至此的扭打,大狗在疼痛中本能地反擊,利爪撕入它的皮肉裏,但它對於痛好像渾然不覺,只是死死地咬著它的脖子,直到它窒息。
這個女人用棍子戳了戳那只白貓,她想過它擁有兇性,卻沒有想到這種兇性已經烈到了這等地步。
“看來留著是個禍害。”
女人看著那只大狼狗,嘆息了壹聲,這只狗原本是想用來看門的,可惜被這樣弄死了。
女人的棒戳到了它的傷口上,魚王在疼痛中睜開了眼。
它壹心求死,拖著疲憊的身軀,對著女人撲了過去。
穿著棉衣的女人眉頭壹皺,她壹點不怕,對著那只白貓掄去了拳頭。
她從小是學過武藝的,此刻毫無修為的魚王當然不是她的對手。
它的面門被女人的拳頭砸得扭曲,砰得壹聲摔倒在地,身體抽搐了兩下,流出來的血與那狼狗的血混在了壹起。
外面的人聽到了動靜,走了進來,問著老板娘發生了什麽。
老板娘指著魚王:“把它的門牙打斷了,洗洗身子,弄醒之後直接放衣裳街去賣,如果七天還賣不出去就殺了。”
那人領了命,看著血泊中的貓,心想都這番樣子了,還能活麽?
……
寧小齡在堂中看著功課。
她嘴上背著心法口訣,手上練習著驅靈控魂之術的結印之法。
喻瑾每每看到這壹幕,都感慨人與人之間的差距。
“妳這壹心二用的本領是怎麽練的?”喻瑾忍不住問道。
寧小齡沒有聽清,因為她心裏還在溫習著壹些劍術劍招的運劍軌跡。
只可惜長命境與紫庭境何等鴻溝,任她百般努力也絕不可能在壹兩個月之間跨越。
喻瑾見她不理自己,自顧自地惋惜道:“若是沒有那明廊,想必小齡壹定能奪得第壹的。”
寧小齡這句聽清了,她說道:“師兄說過,永遠不要去怪自己的對手太強大。”
喻瑾撇了撇嘴,道:“妳師兄到底有多厲害呀,難不成還能有那明廊厲害?”
寧小齡道:“我師兄連五道境界的大妖都殺過,妳說厲不厲害?”
喻瑾半點不信:“又說瞎話,五道境界……哪怕是我們這麽大的宗門,真正邁入了五道的也只有兩人吧。”
在中土,壹個宗門若是擁有兩個五道境界的大修士,便可稱為神宗。
這個條件單壹卻苛刻。
泱泱中土億萬人,修道之人加起來也有數百萬,其中大部分人,壹輩子都無法邁過通仙境。對於大部分人而言,長命境的長命兩百歲便是修道之路最大的夙願了。
能臻至五道這等匪夷所思境界的,整個中土加起來也不會超過三十人。
他們是真正的,可以與那批隱藏在深山老林裏的上古之神媲美的人。
古神占據世界的年代在人間已經結束,它們中最強的十二位,以壹種嶄新的,更強大的姿態在無形中坐鎮著天地,而那十二位在最初就任之際對於人和妖並不重視。它們把曾經的同類視為潛在敵人,所以那些幸存的古神受到的壓迫反而更大,它們有些被神主以各種名義殺死,有些只敢蟄伏於老林秘境之中不出。這也是災劫之後,人族反而得以蓬勃發展的原因之壹。
寧小齡經歷過諭劍天宗的變故,知道邁入五道何其艱難,有時候為了成全壹人,甚至要耗費掉壹個宗門幾百年積攢下來的底蘊。
“反正師兄就是厲害。”寧小齡想要終結這個話題,好好復習。
喻瑾卻不放過她,死纏爛打著問壹些關於她師兄的古怪提問,最後,壹向很好說話的寧小齡氣得卷起了袖子。
喻瑾這才作罷,連忙道:“其實我是有壹件大事告訴妳。”
寧小齡雙臂環胸,示意她繼續。
喻瑾道:“妳陪我去壹趟衣裳街,我告訴妳。”
寧小齡惱道:“妳有完沒完?不是說好靈谷大比之後麽?”
喻瑾看著她有些兇的樣子,妥協道:“好啦好啦,其實是南州那邊發生了大事,許多茶館子裏都在說,我想妳是南州過來的,應該會很關心吧?”
寧小齡蹙眉道:“南州?他們為何會關心南州的事?”
喻瑾道:“還不是和雷國有關。之前雷國的事可是鬧得沸沸揚揚的。”
“雷國……”寧小齡隱約猜到了什麽。
喻瑾繼續道:“當時雷國的女帝陛下被殺了,那個殺人犯逃到了南州,她好像偏偏就是和女帝過不去,又在南州殺了壹個女皇帝。”
“別胡說!”寧小齡厲聲喝止:“襄兒姐姐怎麽可能死?”
“襄兒姐姐?原來小齡認識啊。”喻瑾從未見她這麽兇過,噤若寒蟬,道:“我哪裏知道,我也只是道聽途說呀,妳要是真想知道,我陪妳去趟衣裳街問問?”
寧小齡氣鼓鼓地看著她,最終點了點頭。
衣裳街距離古靈宗並不遠,也正是古靈宗的庇護,它才得以欣欣向榮。
寧小齡陪著她逛了壹會兒,她對於街上的花花綠綠並不感興趣,壹路上始終心不在焉的。
“這衣服妳穿著合適,我買了送給妳吧。”
“不要,宗裏的袍子就很舒服。”
“這個首飾?”
“不要。”
“那裏有賣小動物的,要不要去看看?”
“不去,我最討厭貓啊狗啊的了。”
寧小齡接連不斷地拒絕著。
喻瑾道:“出來玩怎麽能不開心呢?”
寧小齡道:“妳是來玩的,我可不是。”
喻瑾弱弱的哦了壹聲,拉著她去衣裳街最大的茶館。
她拉著寧小齡興致勃勃地坐下,說書先生理了理衣裳,驚堂木拍動,然後……整個樓震了震。
寧小齡看著說書先生,由衷贊嘆道:“衣裳街果然臥虎藏龍。”
接著,她意識到壹些不對勁。
她別過頭,卻見花容失色的喻瑾驚恐地望著窗子外面,顫聲道:“好像……好像出事了。”
……
撞上茶樓的是壹輛黑色的,巨大的馬車。
茶樓的側面的木墻被砸爛,馬也受傷摔倒在地,鐵皮包裹的車輪壹撇,車廂也跟著傾倒到了地上,而漆黑的車廂裏,沈悶的聲響發出,似乎有壹個跳動的心臟正裹在裏面。
這壹幕在街道上引起了很大的混亂。
驅馬的馬夫正在努力攙扶起那頭大馬,他衣衫平平,相貌平平,力氣卻大得驚人。
茶樓掌櫃的從樓裏走出,想要議論索賠之時看了他壹眼,被他陰鶩的神色嚇了壹跳。
“妳……妳這……”掌櫃的看著馬夫,他活了多年,壹眼就看出這個馬夫不簡單。
馬夫擡起頭,壹下子和顏悅色了許多,他從懷中摸出了許多錠銀錢,壹股腦都塞到了掌櫃手裏,道了幾聲歉。
掌櫃的神色緩和了許多,問道:“妳們這是做什麽的?”
馬夫道:“跑商的商人,今兒這馬不知道怎麽了,發了瘋壹樣往樓上撞。”
他壹邊說著,目光壹邊四下搜尋。
他自己都不願意承認,先前自己的馬失控,是因為有只該死的白貓沖了上來……
馬夫連忙扶起了馬,然後看了壹眼鐵皮包著的車廂,確認沒有泄漏。他的神色還未來得及緩和,已經有壹群穿著官服的圍了上來,要他出示運送貨物的證件,馬夫寬厚笑著,將書文掏了出來遞過去。接著幾個官兵看著密封的車廂,要求檢查裏面都是什麽東西。
馬夫壹臉為難,說著這裏都是貴人的東西,不方便拆。
那群官人也不退讓,他們秉公職守,非要探查。
馬夫目光遊離,似在思考著什麽對策,忽然間,喻瑾蹲下身子,指著車廂之下,輕聲嘟囔道:“那裏好像有只貓啊。”
馬夫眼睛壹亮,他惡狠狠地盯著喻瑾所指的位置,壹鞭子抽了過去,道:“是它,就是它把車弄翻了。”
眾人循聲望去,這才發現車廂底下趴著壹只白貓,那只白貓正用自己的爪子扣著車廂的鐵皮,神色兇厲。
還差壹點……就差壹點了……魚王心中狂熱。
它被關在籠子裏拿到了衣裳街來賣,它想過要逃跑,但自己的身體哪怕跑出去了也活不了太久了,所以它壹直趴在籠中養精蓄銳,想著先混幾天飯,知道第六天的時候再溜走。
但今日,這輛黑色的馬車從它面前駛過,它再也按捺不住了。
它嗅到了壹股特殊的氣息。
它與這種氣息打了上千年的交道,哪怕裹著層層鐵皮也絕不會認錯。
那是古神的氣息!
這輛馬車裏,竟藏著壹枚古神的胚胎!
這是何等稀有的神物,為何會放在馬車裏大搖大擺地走過?
它來不及多想,它知道這是自己稍縱即逝的機緣……只要能夠吃了那枚古神的胚胎,那它的修行之路便有重新來過的機會。
它的利齒被鉗子剪斷,但它依舊硬生生地靠蠻力咬斷了籠子,不顧壹切地竄了出去。
魚王成功攔下了這輛車,假裝竄入人群中消失不見,片刻後,它偷偷去而復返,潛入車廂之底,想要撓破車底和胚胎的外殼。
但距離成功只差壹線之時,馬夫的鞭子抽了過來。
馬夫是深藏不露的高手,這壹鞭子快若閃電,將它從車底下直接抽落在地。
不待那些官員反應,馬夫已剎那間翻身上馬,在馬嘶聲中揚鞭而去。
衣裳城中同樣藏著不少高手,自這輛馬車入城之時,他們便盯緊了這裏,混亂開始的時刻,躲在暗處的人紛紛現身,刀光劍影毫無征兆地亮了起來。
魚王的身子被抽翻了下來,落到了地上,它想要去追趕,但它爪子上全是血,身子又中了壹鞭,行動艱難,而那輛馬車,在許多暗中趕來的人的掩護下,已向著城中心狂奔著駛去。
寧小齡與喻瑾對視了壹眼。
她們都沒有反應過來到底發生了什麽。
遠處,壹個穿著棉衣的女人遙遙地看到了魚王,罵罵咧咧地走了過來。
魚王知道今天自己必死無疑了,它沒有去理會棉衣女人,只是惡狠狠地盯著喻瑾。
就是這個女人,毀壞了自己復生的希望。
它鼓起力量,向著喻瑾撲了過去。
白影壹閃。
它的身子在空中停了下來。
壹只手抓住了它的後頸。
魚王憤怒地看了過去。
那是壹個清秀嬌小的妙齡少女,她穿著白色的裙子,丹唇皓齒,杏眸靈動,烏黑的長發自薄如刀削的秀背披下,青春靚麗的身子立得筆挺而清俏。
這……
這氣質怎麽和那個女人這麽像?
魚王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陸嫁嫁。
魚王前爪猛地前伸,不停地撓動,想要將張漂亮的小臉蛋抓花,但寧小齡臉都沒眨壹下,只是淡淡地拎著這只發癲的貓,和它保持著距離。
她望向了喻瑾。
喻瑾驚魂未定,她指著這只貓,倒是沒有說什麽詛咒的話語,只是道:“這只貓……好醜啊……”
魚王聽著這話,慘然壹叫,停止了掙紮,手垂了下來。
它覺得自己的人生有些可笑。
幸好,這個笑話快講完了。
身後,棉衣女子走了過來。
她怒氣沖沖地拎著壹個破籠子,道:“這是我們走丟的貓。”
寧小齡遞了過去:“那還給妳們。”
她抓過了那只貓,沒有把它塞回籠子,而是直接將它惡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寧小齡眉頭壹蹙,阻止道:“妳為什麽要殺它?”
女人怒道:“我管教自家的貓還要妳管?這野貓咬死我家的狗不說,白吃了七天的糧賣不出去,還把籠子給老娘咬了,這賠錢的玩意,不打死它打死誰?”
說著,她又是壹腳踩在了貓頭上。
魚王生命力再頑強也經不起這般折騰,此刻它連回憶自己的壹生都做不到了,在那女人骯臟的鞋下碾著昏死了過去。
氣息將絕。
喻瑾拉著她的手,道:“走吧。”
寧小齡想了想,嗯了壹聲,轉身離去。
女子虐打貓的聲音在身後不停響起。
寧小齡終於停下了腳步:“住手。”
女子問道:“怎麽了?小姑娘家家的看不得血?”
寧小齡認真道:“我要買它。”
女子冷冷回絕道:“不賣了,今天老娘就是抽死它撒撒氣!”
寧小齡眉頭皺起,道:“我們是……”
喻瑾攔住了她。
寧小齡這才想起,古靈宗有門規,獨自出行之時,不到萬不得已,不得隨意暴露宗門之名,此舉便是為了防止許多弟子以此身份作威作福。
喻瑾問她:“這只貓這麽兇,有什麽好的?”
寧小齡道:“因為小時候,我娘也說我是賠錢的玩意。”
喻瑾盯了她壹會兒,看著寧小齡落寞的神色,忽然覺得有些陌生。
“就這麽簡單?”
“嗯。”
……
寧小齡提著奄奄壹息的白貓回了宗門。
“沒想到妳家世這麽大。”寧小齡道。
喻瑾嘆了口氣,道:“妳以為古靈宗的門這麽好進啊?我能來這裏混吃等死,家裏可是花了不少代價的。”
先前喻瑾掏出了自己的腰牌,那女人見到喻家的腰牌之後嚇得撲通跪下了,連連說自己有眼不識泰山。在衣裳街,若是得罪了喻家,便連寸錐的立足之地都沒有了。
寧小齡問道:“我們宗門讓養貓嗎?”
喻瑾道:“當然不讓。”
寧小齡道:“那把它放養在後山吧,那裏人少。”
喻瑾道:“先看它能不能活下來吧。”
魚王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哪裏來的信念。
它牙齒碎裂,肋骨全斷,四肢經脈破碎,心臟裂如蒜瓣。
但它還沒有死。
這壹刻它忽然明白了過來。
絕不是自己命大,壹定是白藏大人在冥冥中操控著什麽。
可自己活著的原因又是什麽呢?
它還有什麽利用價值?
渾渾噩噩間,它的耳畔響起了兩個少女的對話,她們好像正在討論給自己起名字。
給貓起名字……這種無聊的事情也只有小姑娘會做了。
魚王嗤之以鼻地想著。
“給它叫什麽好呀?”
“妳叫小齡,它就叫小白吧?”
“太隨便了。”
“嗯……我看它這麽堅強,不如叫小強吧?”
“難聽……”
“這也不好那也不好,妳自己取吧,哼。”
寧小齡看著它,認真地想了壹會兒,靈犀壹動。
“我們是古靈宗,這裏是冥府的舊址,不如就叫它……”
“諦聽!”
這句話在它耳中預言般炸開,讓它立刻毛骨悚然。
它猛地睜開了眼,盯著那個小姑娘的臉。
這壹刻,不知是不是錯覺,它再次看到了那個黑暗中的神柱……以及神柱上纏繞著的,掌管幽冥的羽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