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流寇

傲骨鐵心

歷史軍事

明崇禎十六年,淮安府鹽城縣上岡鎮。
上岡此地東臨黃海,秦漢時已興漁鹽之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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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挑動運河天下反?

大流寇 by 傲骨鐵心

2022-4-15 22:02

  這個時代的農村,公雞報曉基本就是鬧鐘。就農民的條件,沙漏這玩意他們可是買不起的,更休說打西洋傳進來的鐘表。
  大壹些的鎮子倒是有設閘口樓,專門安排老弱打更。可陸四他們這不過二十來戶的小村子怎麽看也沒有設打更的必要。
  可能陸文亮怕弟弟睡過頭,雞還沒叫就過來敲門了,卻不知他弟早就醒了,且正在捆棉被。
  這床棉被看著也實在是不入眼,太臟了,也不知道上壹次洗被面是什麽時候。
  家裏沒女人,爺兒倆的生活就那樣了。
  見弟弟正在收拾,陸文亮也上前幫著捆,回頭卻見弟弟跑到廚房拿了把菜刀過來。
  “妳拿刀幹什麽?”陸文亮奇怪。
  “帶著吧,萬壹到地方做飯要切個菜什麽的也方便。”
  陸四隨手將菜刀用破布裹了塞進棉被,又蹲下到床底拖了個小陶罐出來。晃了晃,陶罐裏面有響動,接著就從裏面倒出二三十個銅板出來。
  “得帶點錢,有用錢的地方多少能支應下。”
  陸四說話間將銅錢抓進壹個小布袋裏隨手塞在懷中。
  這些錢是他爹陸有文去海子燒竈的時候留給兒子的,要不是怕被大伯說敗家子,陸四早拿這些銅子去鎮上割肉了。
  “走吧,把門鎖了,先去吃早飯,鑰匙留給妳嫂子,省得回頭老爺從海子裏家來沒的進門。”
  “嗯哪。”
  陸文亮提著堂弟的被褥先過去,陸四隨後把門鎖了跟在堂哥後面。身上還是昨天穿的那身棉衣,不過棉褲換了壹條,原先那條叫吳老爺家的黑狗咬破了。
  這條棉褲是他爹陸有文的。
  到了大伯家,就見大伯母吳氏和嫂子田娥正在擺碗筷。
  “老爺來了啊!”
  廣遠這孩子精神頭子是真足,壹臉對遠行的渴望,看來真是把去淮安府出河工當成玩了。
  陸四摸了摸這小子的腦袋,身體年齡他比這小子小壹歲,但實際心理年齡卻比這小子大了足有十歲。
  早飯仍就是紅薯煮粥,不過卻多了幾個煮雞蛋,是田娥特意煮的。
  陸文亮拿過壹個雞蛋在桌上敲了壹邊剝皮,壹邊對他爹說些他走後家裏的事,陸四也伸手拿了個雞蛋剝。
  廣遠性子急,端起桌上的粥碗就“咕嘟”下嘴,結果燙得直捂嘴,叫他娘田娥壹陣說。
  早飯吃得平常,陸文亮跟媳婦該交待的昨天夜裏肯定交待過了,跟他爹這邊也沒多少要說的。
  這邊陸四吃得差不多時,就見大伯陸有才突然拿筷子敲了下廣遠的額頭,然後朝廣遠面前的碗又敲了敲,不高興的說了句:“吃幹凈。”
  “噢。”
  廣遠不敢喊疼,哭喪著臉忙把碗裏還余了壹點的米粒扒拉進嘴。陸四的碗吃得很幹凈,那是因為打小就被他大伯和他爹敲腦袋敲怕了。
  農民眼裏,浪費壹粒糧食都是要被雷打的。
  吃完早飯,田娥就去拿夜裏給丈夫兒子收拾的東西。相比陸四就壹床被褥,陸文亮要帶的東西就多了些。
  有壹袋大概三十斤重的米,另外壹小壇子腌菜,除此外是壹包面餅幹子,還有壹些鹽。
  米和鹹菜、面餅幹子帶著可以理解,但為什麽帶鹽陸四就有些不明白了。
  “挑河生活重,人要吃鹽,不然沒有力氣……”
  陸有才是經驗之談,淮安府這壹塊是南直隸出河工較頻繁的地方,因為境內河道多。
  人呢壹幹重活就容易出汗,汗出多了身體內的鹽份就跟著流失,如果不及時補充鹽份,就很容易沒力氣。
  所以,挑河工們壹般都要自已帶鹽和鹹菜,指著官府給大家備是非常不現實的事。
  那官府到時能定期把配給的糧食,準時發下來就算對得住河工們了。
  “文亮啊,到工地上要帶著他們兩個,公家交待的事情妳們聽著做,不要和人家吵,有什麽事情找老馬和宋五,千萬不要自已去找人……還有千萬不要瞎跑啊……”
  “小四子,到了地方什呢事妳都聽妳大哥的,不要壹個個瞎主張,還有我再跟妳說下子,妳千萬不要帶妳侄子到外面瞎跑……”
  在兩個老人不放心的囑咐聲中,陸家三人用扁擔挑著被褥和工具離開了家門。除了穿的衣服不同,看上去跟陸四前世出去打工的民工沒什麽兩樣。
  外面,村上要出河工的都陸續從家裏出來,大人小孩依依告別。陸四就見到周二嫂抱著兒子大寶正拉著丈夫的手說著話。
  “文亮吶,走啊!”
  不遠處也要去挑河的鄰居蔣魁朝陸家這邊叫了聲。蔣魁年紀和陸文亮差不多,都是四十幾,不過卻是個光棍。
  “哎,嗯哪,走了!”
  陸文亮應了蔣魁壹聲,回頭朝他爹陸有才說了句:“那爺,我們過去了啊。”
  “去吧去吧,遲到了公家說話。”陸有才擺擺手,示意兒子放心去就是。
  “媽,等我家來帶好東西把妳吃。”
  廣遠將系著爺兒倆被褥的扁擔擔在肩上,轉過頭跟他娘咧嘴笑了笑。
  “妳自已吃飽了就行,生活苦,想吃什呢叫妳爺去買。”田娥偷偷抹了把眼淚,她真是心疼自已的丈夫和兒子。
  “周二哥,走吧。”
  陸四叫了聲和妻子正說話的周旺,周旺應了聲在妻兒戀戀不舍的目光中向陸家三人這邊走來,然後幾人同前面的蔣魁壹起往村口走去。
  村口,已經到了好幾人,都是大團村出河工的,其余的人也陸陸續續到齊。
  大團村總共有23戶人家,按官府壹戶出壹人的說法,理論上就當有23個壯勞力壹同去淮安。
  但實際上卻只有17人,其余人家要麽是以糧代工,要麽就是花錢請人頂了,要麽就是家中沒男丁,比如村口的吳老四家。
  宋五是大團村帶隊的,挨個點了名字確認都來了後,便要眾人跟著他到區上集合點王家社。
  冬月底,清晨的溫度很低,加上眾人剛剛和家人辭別,除了把出河工當成出遠門玩耍的陸廣遠,還有將去淮安當成壹次機會的陸四外,村民的心情都不算太好,因此壹路上話不多。
  村裏送行的女人們等著丈夫們的身影遠遠不見了,這才逐漸散了。
  “回吧,”
  陸有才也是直到子侄的身影消失不見,才彎著那有點駝的背慢吞吞的轉身回家。
  吳氏拿袖子抹了抹眼淚,默默跟在老頭子後面。
  “媽,爺啥時回來啊?”
  大寶拉著他媽的手看著父親遠去的身影,既有些舍不得,又有些高興。舍不得是因為他爺不在家了,高興則是因為他爺不會再管著他了。
  周二嫂也不知道丈夫什麽時候能回來,裏上只說這次河工期限緊,沒說什麽時候回來。
  因惦記著兒子肚子裏有蟲的事,周二嫂便將大寶托給鄰居,喚了也要到鎮上去買東西的李家三姑娘壹塊去鎮上給兒子抓藥,順便打些醬油回來。
  陸四他們壹行十七人跟在宋五後面,沿著村口那條挨著田邊的小路走了大約三裏地就到了大路。
  大路是嘉靖年間修的,起點就是南邊的鹽城縣,終點則是西邊的淮安府,另外還有個岔口是往北邊的山陽縣。
  這年頭的交通可不像後世那般四通八達,哪怕是偏僻小村都有水泥路的。除了官道是以石板和青磚鋪就外,其余的道路大多是泥土路,壹到下雨天就爛得不成樣,也可以稱為真正的水泥路。
  要是村子裏出了什麽人物,那多半就會請人把路鋪了。修橋鋪路,歷來是士紳們最愛幹的事。
  宋五說的集合點王家社離陸四他們大團村有十裏路,這壹帶的地名多帶有團、社、竈,垛,是早前燒竈煮鹽遺留下來的地名,特別是帶竈的地名特別多,如三竈、六竈、十七竈什麽的。
  上了官道,陸四就看到路上已經有好多隊伍在往西邊去了。多的三四十人,少的七八人,都是如他們壹般挑著被褥,拿著工具的鄉民。
  奇怪的是,有的隊伍中竟然還有女人!
  陸四想大概是這些女人們的男人不在家,又舍不得多出錢糧便自已頂了吧。
  瞅這些婦人的身板,陸四不認為自已幹起活來會比她們強太多。
  因為都是壹個片區的,各村的河工們都是鄉裏鄉親,很多還沾親帶故,因此路上打招呼的就多了起來。
  隨著太陽的升起,漸漸的官道上就熱鬧起來了。
  陸文亮也在跟人打招呼,對方是他奶奶娘家那頭的,論起來和他平班,叫陳大佐。
  陸四也見過陳大佐,三年前他大伯哥三給奶奶過八十冥壽時,陳大佐兄弟幾個代表奶奶娘家老壹輩人來過。
  不過雙方的來往也就限於這些大事了,平日已經不大走動,畢竟陸四他奶奶都過世三十幾年了。
  因各村隊伍都急著趕往王家社,所以陳大佐跟陸家這頭打完招呼就回了隊伍。
  離王家社越近,各村前來匯合的河工隊伍就越多,遠遠看著怕是得有上千人。
  “乖乖,這麽多人啊!”
  陸廣遠還是頭壹回看到這麽多人,既是吃驚也是興奮。
  “這才多少人,馬到了淮安妳才曉得人多呢。”
  宋五隨口說了句,示意眾人先在這裏等著,他去找裏長老馬問下他們這壹片在哪集合。
  不壹會,宋五就過來了,喊眾人跟他到渡口北邊去,到了地方就見有衙門人正在安排各村的隊伍。
  “三竈的這邊!”
  “草堰的這塊!”
  “陳家莊子的這邊集合!”
  “……”
  大團村這支隊伍和隔壁三個村被安排在壹起,原因是這幾個村都是屬壹片區的。
  眾人走了十裏路,腳下都有些乏,把挑的糧食和工具放下後就直接壹屁股坐在地上了。
  陸四也不例外,壹大幫子人就這麽坐在河邊等著。
  慢慢的,來渡口邊的隊伍越來越多,南北望過去壹眼都看不到頭,人聲鼎沸,就如同平地裏突然冒出來的壹支大軍般。
  不知為何,陸四的腦海中突然浮出壹句話來——“莫道石人壹只眼,挑動黃河天下反。”
  ……
  崇禎十六年秋冬,光祿少卿路振飛擢右僉都禦史,總督漕運,巡撫淮揚。遣將金聲桓等十七人分道防河,由徐、泗、宿遷至安東、沭陽。且團練鄉兵,犒以牛酒,得兩淮間勁卒數萬。
  又征淮揚數萬民夫疏峻河道,力保漕運不斷。大將劉澤清、高傑等亦棄汛地南下。振飛悉延接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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