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甜

　　黎星阑略微眯起了眼：“你在威胁我？”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
　　黎星阑将双手环抱在胸前，惬意的靠在了椅背上：“即使如此，人们在道德标准方面对于女性往往更加苛责，你猜事情发生之后，指责哪一方的人会更多？”
　　“黎叔叔的社会地位远高于我的母亲，带来的社会影响力也会相应的更大，如果哥哥足够理智，应该不会选择做这种引火上身的事。”
　　黎星阑用来牵制贺尘的话被他反推了回来，黎星阑的心情却变好了很多。
　　毕竟这只总是伪装的乖巧无害的猫总算在他面前暴露出了锋利的爪牙。
　　黎星阑打着哈欠下了车：“回去吧。”
　　贺尘“嗯”了一声，也安静地跟在了黎星阑身后。
　　黎星阑似乎嫌他走得太慢，停在了原地，等贺尘过来后直接伸手揽住了他的肩膀，然后快步穿过了马路。
　　这样和谐的场面让老宋险些以为刚才二人剑拔弩张的气氛只是他的错觉。
　　因为每次中午放学时黎星阑都会把贺尘带走，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争执，现在贺尘都是等赵锡先离开教室后才慢吞吞地往外走。
　　但是今天的黎星阑似乎没空搭理他，因为他看到黎星阑身前站着一个女生，正低着头冲黎星阑说着什么。
　　那个女生穿着和贺尘一样崭新的校服，看上去应该是高一的新生。
　　此时已经入了秋，斑驳的树影打在他们身上，清风吹起他们的发梢，一切都美的恰到好处，像是青春校园偶像剧中截取出来的画面。
　　贺尘听不到他们之间的对话，只是见黎星阑嘴唇动了动，随即女生将手里的东西塞到了黎星阑怀中便捂着眼睛跑开了。
　　这时一旁看戏的秦彦才走到了黎星阑跟前，在黎星阑难看的脸色中嘲笑了他一番。
　　黎星阑余光突然瞥到了站在不远处的贺尘，不知为何竟有了一瞬的慌张。
　　目光相对后，贺尘慢慢走到了黎星阑身边，一如既往的打起了招呼：“哥哥，秦哥。”
　　黎星阑垂眸看向他：“过来多久了？”
　　“刚过来。”
　　三个人沉默的向校门口走，一直到和秦彦告了别，两人要上车时，黎星阑才察觉到自己手里还拿着那个女生塞给他的一盒巧克力。
　　黎星阑想了想，还是将那盒巧克力丢给了身旁的贺尘：“送你吧。”
　　贺尘看着手中的巧克力若有所思：“哥哥不喜欢吗？”
　　“太甜了。”
　　贺尘取出了一块巧克力，想了想，还是吃了下去。
　　带着轻微苦涩的甜迅速在口腔中弥漫，与之相伴的还有身体上突然传来的痒。
　　已经快到家了，黎星阑却发现今天的贺尘异常的安静，他用余光向身侧看去，却见贺尘此时身体蜷缩，倚靠在车门上。
　　“你怎么了？”黎星阑连忙扶起贺尘，就见贺尘的手腕上已经出现了一片红疹，贺尘的额头出满了细汗，以一种异常的频率急促呼吸着。
　　“宋叔，去医院。”
　　老宋连忙掉头，往医院开去。
　　贺尘倚靠在黎星阑的身上，艰难的睁开了眼，一边费力的chuan息一边开了口：“哥哥，过一会儿……过一会儿就没事了。”
　　黎星阑自然不信贺尘的鬼话，让老宋将车一路开到医院，便扶贺尘下了车。
　　他本想将贺尘扶进医院，却意外地发现贺尘的体重轻的可怕，便一把将贺尘打横抱起，嘱咐老宋先进去挂号。
　　贺尘此时意识已经模糊了下来，他只能感受到始终萦绕在鼻尖的茉莉花香气，以及环抱着自己的令他感到安心的体温。
　　贺尘便这样沉沉睡去。
　　小孩子总是喜欢吃甜的东西，小时候的贺尘也一样。
　　而贺曼容并不在乎他会不会长蛀牙，愿不愿意给他糖完全看自己的心情。
　　他记得那时他只有四岁，妈妈又带着一个陌生的叔叔来到了家里。
　　他凑到妈妈身边想说话，妈妈顺手将男人带来的一盒巧克力扔给了他，吩咐他好好待在房间不要吵闹。
　　他看着妈妈和叔叔一起进了房间，他知道自己这个时候如果再去闹的话妈妈会生气。
　　于是他抱着巧克力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他感受着弥漫在口腔中的甜味，一直到开始反胃，浑身发痒。
　　他蜷缩在地上，模糊的视线中是被自己摔落一地的巧克力。
　　他努力爬到门口，用力敲击着木门。
　　他在等他的妈妈来救他。
　　但是他什么也没有等到，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他依旧躺在冰冷的地板上。
　　他自己爬了起来，收拾掉了一地的狼藉。
　　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叫过贺曼容妈妈。
　　从那以后，他不再爱吃甜的东西。
　　贺尘再次睁眼时，自己的手臂上正打着吊针，而黎星阑坐在床边的凳子上，一手拿着手机看网课，一手握着输液管加热里面冰冷的液体。
　　很多很多年之后，贺尘依然清晰记得这一幕。
　　黎星阑就坐在他的身边，像是一道温柔的光，身周一切都黯然失色。
　　很久之后，黎星阑才察觉到贺尘已经醒了。
　　他放下了手机，蹙起了眉看向贺尘：“巧克力过敏难道你自己不知道吗，我给你你就吃啊？”
　　贺尘没有说话，只是安静的盯着黎星阑看。
　　他幼年时没能等来的温柔，却在十七岁的这一年得到了。
　　因为苦了很久，所以总是奢求那一点点的甜。
　　所以他还是吃下了那块巧克力。
　　黎星阑见贺尘没反应，有些担忧的伸手摸向他的脸：“你不会病傻了吧？”
　　贺尘伸出没有输液的右手握住了黎星阑放在他脸上的手：“因为……是哥哥送我的第一件礼物，所以不想浪费。”
　　黎星阑觉得自己心头轻轻颤了一下。
　　贺尘眼中好像有细碎的光，而那些光全都洒落在他的身上。
　　他迅速缩回了自己的手，有些不自然的转移了话题：“我已经跟你们班主任请了假，等你液体输完就跟我回家，我帮你补落下的课程。”
　　“那哥哥呢，哥哥不去上课会不会有什么影响？”贺尘轻轻偏过头，用有些沙哑的声音问道。
　　黎星阑顺手帮贺尘倒了杯水，然后把贺尘扶了起来：“我们的课程早就学完了，现在去学校也是刷题，在家里刷也是一样的。”
　　黎星阑扶贺尘坐好后便要起来，贺尘却用右手轻轻环抱住了他。
　　黎星阑的身体僵住了，他的大脑快速运转着，却完全不知该作何反应。
　　他想他应该将贺尘推开，可是贺尘那样瘦弱，青紫色的血管在苍白的手背上显得触目惊心，像是一件贵重的易碎品，让他不敢有任何大幅度的动作。
　　很久之后，贺尘松开了手，他听见贺尘很小声的开了口：“哥哥，谢谢。”
　　黎星阑不明白贺尘在为什么而道谢，但是他能感受到贺尘此刻对他的依赖。
　　这样的依赖竟然让他有些着迷。
　　下午的时间，黎星阑和贺尘各自戴着耳机看网课。
　　陪护的凳子没有靠背，贺尘注意到黎星阑有些不适的捏着肩膀，便往旁边挪了挪，空出了一半的床位：“哥哥，你上来看吧。”
　　黎星阑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了上去。
　　他们本还在看着网课，贺尘身体刚刚好转一些，精神状态还没恢复，没多久便闭上了眼，头一偏靠在了黎星阑肩上。
　　黎星阑小心翼翼的捧起贺尘的脸，想让他重新躺下。
　　黎星阑的动作已经尽可能地轻柔，但是贺尘还是睁开了眼。
　　贺尘揉了揉睡眼，用沙哑的声音叫了声“哥哥”。
　　“你还是先休息吧，休息好了再学习。”
　　贺尘攥着被子，眨着眼看黎星阑：“哥哥要一起休息吗？”
　　黎星阑在贺尘的目光中败下阵来，正好今天没有午睡，他也有些犯困，便在贺尘身侧躺了下来。
　　病房外时不时有护士走动的脚步声和担架的滚轮滚过地面的声音。病房内两个少年挤在同一张病床上，在午后温暖的阳光中陷入沉睡。
　　贺尘是被自己手机的振动吵醒的，他睁开眼时，自己手背上的针已经不在了，黎星阑也已经坐在了凳子上。
　　仍在震动的手机上显示的时间是六点，一中放学的时间，来电显示是赵锡。
　　黎星阑在瞥见那个名字的一瞬，陡然清醒了过来。
　　这一个下午他都如同中了蛊一般，忘记了贺尘令他憎恶的身份。
　　贺尘感受到黎星阑身上的温柔在一瞬间收敛了起来，黎星阑看着他的手机问道：“怎么不接？”
　　贺尘在黎星阑晦暗不明的目光中按下了接听键。
　　“喂。”
　　“贺尘，我听江以晴说你请了病假，你怎么样了？”
　　“我已经没事了。”
　　“你现在在哪里，方便我去探望吗？”
　　贺尘只迟疑了一瞬，手机便落在了黎星阑手里。
　　“小尘有我照顾，不需要你这个外人操心。”黎星阑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黎星阑知道这样的说辞会让赵锡误会，但这也正是他的目的。
　　而且他也并没有说谎，他的确是贺尘名义上的哥哥，所以说赵锡是外人也没什么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