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无关痛痒

　　黎星阑停住了脚步，转过了身。
　　贺尘也下意识地停下脚步，与黎星阑隔着一小段距离对视。
　　“为什么这么晚不回家？”黎星阑保持着刚才在甜品店里冷淡的语调，脸上看不出喜怒。
　　"我……"
　　黎星阑向贺尘走了过来，低头看着他：“家里是没让你吃饱吗你要跑到别人家吃饭？”
　　贺尘低下了头，没有看黎星阑。
　　黎星阑话一出口便知道自己说话重了，但是他不会在这种情况下道歉。
　　黎星阑转身上了车，贺尘也只好跟了过去，却在车门前停顿了一下，最后打开了副驾驶的门。
　　他没有注意到黎星阑那一瞬间阴沉下来的脸色。
　　回去的路上两个人都沉默着，就连安徒生都很识相的没有过来捣乱。
　　贺尘看着黎星阑要进房间，突然叫住了他：“哥哥。”
　　黎星阑关门的手顿住了，用冷漠的目光看向贺尘。
　　贺尘回答了他在上车前问的话：“你觉得，这里是我家吗。”
　　黎星阑愣住了。
　　“哥哥，你看，你明明知道的，我根本就没有家。”
　　黎星阑正不知该作何反应时，贺尘仰起了脸，冲他无所谓的笑了笑，似乎有意要揭过这个话题：“抱歉，哥哥，让你担心了，我下次会注意的。晚安。”
　　贺尘说完便回了自己的房间，黎星阑依旧站在门前，有片刻的惘然。
　　贺尘打开手机，赵锡已经发了五六条消息过来，贺尘索性回了个电话过去。
　　赵锡那边瞬间便接通了电话：“贺尘，你没事吧，他有没有为难你？”
　　“我没事，抱歉，给你和阿姨添麻烦了。”
　　“他到底是你什么人，真是你哥哥吗，怎么总对你这么凶？”
　　贺尘一时没有回话。
　　“抱歉，我不是有意要议论你的家人，我只是……”
　　贺尘打断了赵锡的道歉：“没关系，是我的问题，有些事情……我还没想好要怎么告诉你。”
　　赵锡舒了一口气，安抚道：“我不会勉强你，你也不要勉强你自己。”
　　“谢谢。”
　　“我们之间不用说这句话。”
　　之后的一段日子贺尘放学后依旧会去甜品店，而赵母和赵锡都对那天晚上黎星阑的到来绝口不提。
　　十月，一中要和几所学校联合举行秋季运动会。
　　江以晴拿着本子到处喊人报名，贺尘趴在桌上恨不得将脸埋进桌仓里。
　　赵锡揪着贺尘的后衣领将贺尘紧贴在桌面上的脸解救了出来，说话时也没忍住带上了笑意：“这么害怕参加项目？”
　　贺尘双手合十做了个告饶的手势：“我是真的四体不勤，赵老师你还是放过我吧。”
　　“一中在体育方面普遍差一点，你即使拿不到名次也没关系的。”
　　贺尘无动于衷。
　　“如果你不报任何项目的话，最后可能会被拉去当壮丁，帮人跑步计时什么的。”
　　贺尘依旧面无表情：“我不介意当三天裁判。”
　　他总不能那么倒霉偏偏就是那为数不多的壮丁中的一个。
　　赵锡无奈的扶了扶额头，语气却依旧带着笑意：“好，贺裁判，到时候就请你多多关照了。”
　　最后赵锡一语成谶，贺尘果然收到了一张运动会工作牌。
　　贺尘黑着脸帮赵锡将号码牌别在衣服后面，赵锡则看着脸色阴沉的贺尘，眼中所流露出的幸灾乐祸让贺尘有好几次想将别针扎在他背上。
　　三个学校的联赛定在了一中的体育馆，贺尘看着学校名单上的五中两个字，眸色暗了暗。
　　赵锡因为显眼的身高被江以晴安排了很多项目，早上刚一到学校就被人拖走做准备，贺尘也挂上了工作牌，压低了鸭舌帽的帽檐，进入裁判区，混入一群中年老师中间。
　　几个老师正凑在一起聊天，贺尘坐在一旁慵懒的打着瞌睡，却猛然听到了黎星阑的名字。
　　“你看，六号就是老吴班上的黎星阑，老吴天天挂在嘴边吹的那个。”
　　“嗬，这小伙长得还挺帅。”
　　……
　　贺尘顺着他们的话往操场看去，就见黎星阑穿着短袖站在跑道上，为接下来的短跑比赛做准备。
　　与黎星阑相隔几米远的位置，赵锡也站在那里，两个人目光短暂的碰撞了一下，便同时很不待见对方的转过脸去。
　　一直在摸鱼的贺尘突然主动提出要去为一千米短跑计时。
　　贺尘拿着计时器站在了跑道外，赵锡一眼看到了他，冲他招了招手。
　　贺尘带着鸭舌帽遮住了半张脸，但是黎星阑还是认出了他。毕竟能白到那种程度的人并不常见。
　　黎星阑看见贺尘冲着赵锡的方向笑了笑，微微蹙起了眉头。
　　贺尘对外总是一副清冷疏离的态度，唯独在黎星阑面前乖巧温顺。
　　黎星阑一度以为那是独属于他的特权。
　　一声枪响过后，跑道上的众人便瞬间蹿了出去，其他人刚开始跑步都收着点力，唯独赵锡与黎星阑两人直接冲在了最前面。
　　贺尘正盯着他们的位置，一条手臂突然搭在了他的肩膀上，贺尘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就见秦彦正站在他身边笑盈盈的看着他。
　　“秦哥。”
　　“小尘觉得他们谁会排在前面？”
　　贺尘神色冷淡：“不知道。”
　　秦彦本看着操场的目光落在了贺尘脸上：“那小尘希望他们谁排在前面？”
　　“只是个运动会而已，谁排在前面都一样。”
　　秦彦轻轻笑了一声，正要说话，却听到操场那边一阵喧闹。
　　贺尘脸色一变，立刻小跑了过去，从人群中挤进了跑道。
　　人群中央，黎星阑正坐在地上，一手捂着自己的小腿，另一只手拽着一个男生的裤子，那男生一边提着裤子避免被拽下来，一边满脸羞恼的怒骂着。
　　贺尘吹了下哨子示意周围的人安静，然后将黎星阑扶了起来，带离了跑道。
　　黎星阑原本不愿意松手，却在贺尘出现之后还是放开了那个男生。
　　已经很久没有闻到过的茉莉花香气再次将贺尘包裹。
　　贺尘找了个椅子安排黎星阑坐下，才从黎星阑的气息中逃离。
　　贺尘低头看着黎星阑：“怎么回事？”
　　黎星阑伸手指向刚刚被自己拽着的男生：“裁判，他故意绊我。”
　　这一声“裁判”叫的贺尘眉心跳了一下。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绊你了，被害妄想是不是？有病啊你……”那个男生骂到一半却突然安静了下来，他盯着贺尘看了半晌，然后突然开口，“贺尘？你怎么在这儿，你怎么穿的一中的校服？”
　　贺尘对面前这张脸没有印象，但是他认出了对方身上五中的校服。
　　“怎么，在五中待不下去跑到一中来了？”
　　黎星阑听到那个人的话便大致猜出了他应该是贺尘曾经的同学，看对方对贺尘并不友善的态度，黎星阑蹙起了眉便要站起身，却被贺尘不动声色地按着肩膀坐了回去。
　　“关于你有没有恶意妨碍六号比赛的问题，我会去申请调取监控。”
　　那个男生轻蔑的笑了一声：“你在这里装的倒挺好，你现在的同学知道你是什么人吗？”
　　贺尘依旧无视对方的话：“现在其他人的比赛还没有结束，请你回到自己班级的位置，不要妨碍纪律。”
　　那人被贺尘彻底惹恼了，冲着贺尘挥起了拳头，却被人攥住了手腕。
　　秦彦站在他身后笑眯眯的看着他：“同学，跑到一中的地盘上对一中的学生动手，不合适吧？”
　　那人试图抽回手腕，却没能成功，嘴上仍是不甘下风：“你知不知道他是什么人啊，他就是个婊子养的……”
　　剩下的话他没能说出口，因为秦彦突然抬起膝盖顶在了他的肚子上。
　　那个男生干呕了一声便蜷缩在地上，秦彦拍了拍手，冲旁边的人说了句：“去找教导主任”，便看向了贺尘。
　　“你还好吧？”
　　贺尘不明所以的看着他：“你应该担心的是我哥哥。”
　　秦彦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这才向黎星阑走去。
　　秦彦和贺尘一起扶着黎星阑去了校医室，校医掰着黎星阑的脚踝看了看，上了点药，告诉他们以防万一还是要去医院拍个片子看有没有伤到骨头。
　　于是贺尘请了假，送黎星阑去了医院。
　　与秦彦告别之前，秦彦郑重其事的将黎星阑推到他怀里：“我们黎少爷就拜托给你了。”
　　黎星阑用悬在空中扭伤的腿踹了他一脚：“赶紧滚。”
　　短短一个月之内，他们第二次踏入了医院，只不过病患与陪同人员调换了身份。
　　陪着黎星阑拍完片子，两个人坐在医院走廊的椅子上，黎星阑没忍住问出了口：“那个人……是你以前的同学？”
　　“可能吧。”
　　“可能？”
　　“嗯。”贺尘点了点头，“我不记得这个人，但是他好像认识我。”
　　“你连你班里的同学都不记得吗？”
　　贺尘目光涣散的看着前方，像是在回忆些什么：“可能没有留下什么好的印象，所以就忘了。”
　　黎星阑垂下眼：“你会忘记对你不好的人吗？”
　　“如果是无法原谅的过错，我大概会想办法报复回来，但是如果只是无关痛痒的事，忘记会更轻松吧。”
　　黎星阑蹙起眉看向贺尘，似乎有些无法理解：“他说的那些话，也能算无关痛痒吗？”
　　贺尘冲着黎星阑笑了笑，似乎是想要安抚他的情绪：“哥哥，不管多伤人的话，听的多了，就只是无关痛痒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