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恭喜

　　那一天是黎星阑的十七岁生日，他正坐在窗前，难得的摆弄了一下那株一直被李雅宁照料的很好的发财树，
　　手机铃声响起，是林阑的电话，黎星阑一边伸手揉搓着被养的嫩绿的叶子，一边接起了电话。
　　他以为林阑的电话是为了给他送来生日祝福，但是电话接通，对面的林阑开口道：“星阑，我要和你爸离婚了。”
　　手中的盆栽摔落在地。
　　黎星阑冲出了房门，却无处可去，无人可说。
　　他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晃荡着，那时刚放暑假，街上有许多和父母一起出游的小孩。
　　黎星阑意识到，一个相爱的、正常的家庭似乎是别人的标配，却是他的可望不可即。
　　等到他终于冷静了下来，心灰意冷的回到家中时，那株发财树的叶子已经干枯，唯有花盆仍旧完好，毫无裂痕。
　　他没有试图去救活那株发财树、而是直接将其丢进了垃圾桶。
　　当天林阑就彻底搬离了黎家的别墅，那句宣布离婚的话语成为了林阑送给他的生日问候。
　　从此以后他再也没有和完整的家人坐在一个餐桌上。
　　遥远的思绪收回，黎星阑自己铺好了客房的床，躺了上去。
　　他下午已经坐在门口睡着了一次，现在毫无困意，他却觉得异常的疲惫。
　　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漫无目的地滑动着，最终在贺尘的名字上停留下来。
　　黎星阑第一次点开了贺尘的主页。
　　贺尘的头像是一片深邃的海，海里空无一物。
　　黎星阑点开了他的朋友圈，里面一片空白，一如他头像上的那片海。
　　黎星阑盯着那一片空白看了很久，仿佛能从贺尘空白的动态里窥见到那张过分漂亮的面孔。
　　只要再等一个月。
　　黎星阑舒了口气，将手臂搭在了眼睛上。
　　他和林阑的相处模式依然和暑假时一样，只在早餐时间和晚餐时间见一面，其余时候他都是一个人待在空荡荡的公寓中备考。
　　但是可能是因为临近高考的原因，林阑在他的饮食方面讲究了起来。
　　早餐从每天早上的烤面包片和牛奶，变成了夹着煎蛋和火腿的三明治。
　　午餐时间林阑无法回家，却还是会提前为黎星阑点好一些清淡的食物送过来。
　　有一天晚上，黎星阑甚至看到了林阑系着围裙在厨房忙碌。
　　这样的林阑黎星阑只在很小的时候见过，那时的林阑也试图向自己的命运妥协，放弃了自己拼搏而来的学历和事业，试着学习厨艺和家务。
　　她努力地磨平自己的棱角，试图逼迫自己成为普通的富豪太太的模样。
　　但是这样的时间没有维持多久，林阑和黎景曜爆发了第一场、也是唯一一场明面上的争吵。
　　尚且年幼的黎星阑躲在门后，看着林阑扯下了自己身上的围裙，扔在了地上。
　　林阑并没有在那一场争吵后如愿恢复工作，但她成功的解下了围裙，再也没有进过厨房。
　　时隔这么多年，黎星阑怎么也没有想到，他竟然还能看到林阑穿上围裙站在厨房里为他准备晚餐的场面。
　　夕阳透过窗框在林阑的身上落下了斑驳的影，给这一幕场景晕染了一层旧色。
　　在那一瞬间，黎星阑竟然觉得曾经纠结了很久的问题已经不再重要了。
　　林阑端着一碗鱼汤转过身时，和站在门口伫立了很久的黎星阑正好目光相对。
　　林阑抬了下眼：“怎么了？”
　　黎星阑摇了摇头：“没事。只是好像……突然回到了小的时候。”
　　林阑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傻孩子，说什么呢。既然忙完了，就来帮忙端菜。”
　　黎星阑低下头，掩饰了唇角不自觉的上扬：“好。”
　　时隔十余年，黎星阑终于再次喝到了林阑亲手煲的鱼汤，连林阑因为技术生疏而撒的过量的盐都在这一刻显得恰到好处。
　　高考前一夜，黎景曜给他打来了电话，这还是自从他搬来林阑的公寓后黎景曜第一次打电话过来。
　　黎星阑看着号码有一瞬的愣神，最终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喂，星阑，明天我会安排老宋去你妈的公寓接你，这两天老宋会接送你考试。”
　　“嗯，”黎星阑冷淡的回应着，“还有事吗？”
　　对面沉默了片刻，最后留下了一句干巴巴的“今天早点休息”，就挂断了电话。
　　第二天一大早，老宋就将车停在了楼下。
　　黎星阑正打开车门要上车时，却发现贺尘坐在副驾驶。
　　贺尘转头看向他，还没等贺尘说话，黎星阑就率先开口道：“是我爸叫你来的？”
　　贺尘眉头很轻微的蹙了一下，随即将头转了回去，没再说话。
　　今天的道路格外的拥挤，一辆辆警用摩托在车辆间穿行，他们沉默的挤在车流中，车外人声喧嚷，车内一片寂静。他们在这片寂静中熬过了一个小时后终于停在了考场附近的马路边。
　　黎星阑将兜里的东西都丢在了后座之后便下了车，贺尘却也跟了下来。
　　黎星阑不明白贺尘的用意，但他也没有合适的理由驱赶对方，便任由贺尘跟在了他身后。
　　校门打开，黎星阑正准备进去时，贺尘突然叫了他一声：“哥哥。”
　　黎星阑转过头，贺尘分明站在拥挤的人群中，他却仍能一眼找到。
　　“考试加油。”
　　黎星阑在这句话后进入了考场。
　　接下来的两天考试，贺尘都会一起跟过来。
　　他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问，只会在黎星阑进入考场之前对他道一声加油。
　　黎星阑紧绷的情绪却在这一声加油中莫名放松了下来。
　　当最后的英语考试结束，黎星阑跟随着一众考生一起走出了考场。
　　考场外是一众或举着鲜花，或拉着横幅的群众。
　　他们是家人，是朋友，是恋人，
　　黎星阑知道，等待他的只有司机，以及坐在车上被黎景曜命令过来的贺尘。
　　他穿过一众手捧鲜花的热闹人群，准备回归自己的寂寥时，却被一只手拉住了衣袖。
　　黎星阑回头看去，贺尘就站在人群中，手中捧着一盆与周遭的鲜花格格不入的绿叶盆栽，目光相对时，贺尘微微歪过头来，冲他露出了一个浅浅的微笑：“哥哥，恭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