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四章 仇恨的力量，刺客的條件

　　灌木叢後的黑影寂然無聲，只有風從枝頭掠過的簌簌輕響，白狼騎士努力聚攏目光盯著那處黑暗，但是直到雙眼酸痛流淚，都沒有從黑暗之中察覺存在有任何東西。
　　那裏分明空無壹物。
　　然而就在白狼騎士流露出懷疑的表情時，李維卻沒有絲毫放松的緩步向前，燃燒著鬥氣光焰的騎士劍筆直的指著那片黑影，大山貓首領萌萌隨後跟隨，身影恍如夢幻般忽隱忽現，充滿威脅的低沈呼嚕聲從口中發出。
　　白狼騎士的眼角突然瞥到壹道黑影閃過，他猛然轉身，然而只看見四面樹影在風中搖動，樹葉沙沙作響，那道黑影就像是從來沒有出現過壹樣毫無蹤跡。也許是錯覺，或者是什麽小動物從眼前竄過，白狼騎士不敢肯定，只能低聲發出警告。
　　“李維大人，剛才好像有……”
　　他的聲音被凍結在喉嚨裏面，因為李維腳下的影子突然扭曲變長，裏面浮現出壹個手持壹對泛著綠光的淬毒匕首的小個子。幾乎同時，李維的身體猛然向前壹竄，劍光隨著轉身之勢蕩起壹圈銀色的漣漪，恰巧在小個子剛剛露頭的時候，就準確無比的落在了他的頭上。
　　小個子如同陰影壹般在劍光下潰散，劍尖掃過之後，只留下了壹片黑色的布塊。隨後李維手持騎士劍慢慢轉圈，劍鋒指著林間的黑暗，不時改變方向，似乎有個隱形的敵人正在圍著他前後跳躍。
　　李維究竟看到了什麽？
　　白狼騎士只覺得嘴裏發苦，因為他完全變成了瞎子和聾子，手中雖然緊握著利劍，卻好像是壹根木棍壹樣無法帶來絲毫幫助。
　　壹聲耳語般的輕嘆聲從夜色中傳來，緊接著在李維劍尖最後指著的壹株老橡樹上，那個小個子重新顯出人影，這個家夥瘦小枯槁，身體上密密麻麻纏繞著寫有詭異符文的布條，連面孔也不例外，只露出壹雙靜靜燃燒著血紅光芒的眼睛。“李維·史頓，妳居然真的能夠發現我的蹤跡？”
　　暗影刺客有些不敢置信的說，聲音裏帶著如同毒蛇吐著舌信壹般的噝噝聲，令聽者都有股毛骨悚然的感覺。
　　“當然，在綠堡之中我能夠發現妳，在這裏也壹樣。”
　　李維的目光又壹次閃動了壹下，“上壹次妳逃走的時候說，妳的名字會成為我永遠不會忘記的夢魘，不過看起來這壹次妳還是沒有成功啊。”
　　說話的時候，李維壹手舉著騎士劍戒備，另壹只手向著身後無聲的擺動了幾下。黑馬看到了這個動作，立刻慢慢向著旁邊的樹叢移動過去，幾乎同時，大山貓首領萌萌發出幾聲短促的嗚嗚聲，然後如同幽靈壹般向後跳去，融入了黑暗之中。
　　眼看著大山貓們也都跳入黑暗，暗影刺客發出了壹聲惡毒的輕笑，“李維·史頓，如果我是妳，就不要弄這些小伎倆，小心讓妳那些可愛的貓咪崩掉了爪牙。”
　　他的目光朝著周圍嘲弄的打量著，在每壹只大山貓潛伏的地方都加以註目。“暗影刺客的訓練殘酷程度絕對超過妳想象力的極限，每壹位最終成功訓練出來的暗影刺客，腳下都踐踏著十倍，乃至二十倍失敗者的血肉。”
　　“回來吧，萌萌。”
　　李維皺起眉頭招呼壹聲，想不到壹向以叢林掠食者著稱的大山貓，在所擅長的密林之中，居然依舊難以匹敵暗影刺客，不愧是魔災降臨之中最為可怕的無聲之刃。
　　如果沒有潛行的優勢，大山貓的戰鬥力就只有普通準騎士的水準，完全不能對擁有足以正面抗衡稱號騎士實力的暗影刺客造成威脅。
　　樹葉抖動，緊接著萌萌輕盈的跳了出來，嘴裏發出不服氣的呼嚕聲。不過李維卻知道大山貓首領已經用它野獸的本能了解到了對方的可怕，不然膽大妄為的萌萌可沒有這麽聽話。
　　“李維·史頓，這壹次我來並沒有惡意，不然也不會順手替妳解決了那些小麻煩，妳的貓咪們雖然也能夠解決他們，不過肯定比不上我這樣的專業人士。”
　　暗影刺客再壹次開口的時候，盡量讓語氣顯得坦誠壹些，不過語尾的噝噝聲很幹脆的破壞了他所有努力，讓這句話聽上去充滿詭詐和陰險。
　　他自己顯然也發現了這壹點，於是將兩把淬毒匕首收回腰側，然後拍了拍空空如也的雙手，“我們可以談壹談嗎？我保證不會搶先對妳出手。”
　　“妳用什麽保證，惡魔的信譽嗎？”
　　白狼騎士緊握著長劍說。
　　李維卻沒有相信自己耳朵的判斷，在探查術的視野中，暗影刺客身上的光芒從上壹次表示敵對和危險的血紅色，變成了表示中立的深黃色。探查術從來沒有出現過失誤，這表示這位自稱亞蘭斯·凱特的暗影刺客，這壹次確實沒有什麽敵意——起碼到現在為止還沒有。
　　“既然如此，我們就談談吧。”
　　在白狼騎士倒抽冷氣的聲音中，李維同樣將騎士劍收回鞘內，向著樹上的暗影刺客比劃了壹下，“不過妳最好下來說話，妳站的這麽高，讓我的脖子都仰得好痛。”
　　暗影刺客安靜的滑下樹，動作敏捷的幾乎看不清，眨眼之後他已經站在了李維的面前，血色的眸子之中閃爍著惡毒和好奇混合的光芒。不過李維卻在俯視著他，因為年輕騎士的身材雖然還在發育之中，不過卻顯得比暗影刺客高了些許，這讓李維的嘴角稍微勾勒起小小的弧度。
　　“該死的九層地獄。”
　　暗影刺客咒罵著向後退了兩步，“我當初個頭可比妳高的多。”
　　李維對自己僅僅憑借壹個微笑，就讓惡名昭彰的暗影刺客連連後退而頗感自豪，不過他也不想激怒這個危險的家夥，於是收斂了嘴角的笑容，開口說：“好吧，這點我可以相信。不過我更相信這並不是妳想要對我說的話。”
　　暗影刺客郁悶的搖了搖頭，聲音依舊顯得陰險惡毒，“我只是想和妳談壹筆交易，壹筆妳不應該拒絕的交易。”
　　他壹面說著，壹面掀開背後如同壹塊蠕動黑影的披風，從裏面取出壹個用黑布包著的東西，扔到李維身邊。
　　“這個是見面禮，妳不需要太感謝我的。”
　　白狼騎士搶上來，用長劍挑開布包，隨即就從喉嚨裏面發出了壹聲呻吟。“壹顆人頭……”
　　他說，“而且……這是好像是那個吸血鬼的腦袋。”
　　“那個吸血鬼？”
　　李維的目光向身邊投去，布包上有著血跡浸染出來，將地上的薄雪染上了壹層深紫色——這的確是吸血鬼的血液沒錯。布包中露出的那張面孔泛著壹層淡紫色，五官因為恐懼而扭曲得十分猙獰，不過李維還是依稀辨認出來這是屬於誰的頭顱。
　　“特裏恩？”
　　李維驚訝的挑起了眉毛，這個家夥不久前才又壹次從眾目睽睽之下逃脫，李維本來以為還會有其他麻煩，沒有想到居然是在這麽壹種條件下再次相遇。
　　這壹次想必就是永別了吧？
　　看著那已經失去了所有生命跡象的頭顱，李維有些感慨的嘆息壹聲，或許沒有特裏恩這個家夥的存在，他即使是擁有了城堡之心，也會在萊恩子爵的城堡中做壹名默默無聞的騎士侍從。魔災結束之後可以因為功績積累而獲得騎士的資格，當然更大的可能是老爵爺火山爆發，乘著巖漿鋪天蓋地而來的惡魔大軍徹底將子爵領地淹沒，也包括了李維自己。
　　命運在這裏和所有人都開了壹個玩笑。
　　“這個禮物我很高興的收下了，謝謝妳，亞蘭斯·凱特。”
　　李維朝著暗影刺客叩擊了壹下胸膛，行了壹個騎士禮。“現在說出妳的交易吧，我在聽著。”
　　暗影刺客很不自在的接受了李維的感謝，“李維·史頓，妳知道嗎？”
　　他輕聲說，“妳是第壹個向暗影刺客表示感謝的人類，其他人對於我們都只有厭惡和恐懼。”
　　“以暗影刺客做出的那些行徑，還想要得到友善的對待嗎？”
　　白狼騎士冷冷的說。不過李維立刻對他輕輕擺了擺手，示意他不要說下去。
　　“很多人都畏懼暗影刺客，認為我們是惡魔領主手中最鋒利的匕首，但是有多少人知道我們的來歷呢？李維·史頓，妳知道嗎？”
　　亞蘭斯·凱特的問題讓李維的喉嚨壹幹，“我不清楚。”
　　年輕的騎士承認，“暗影刺客的來歷沒有人清楚，即使是學者大師也不知道。”
　　“他們知道，但是他們不敢說。”
　　亞蘭斯·凱特像是從舌尖上吐出苦澀的毒液壹樣呸了壹聲，“暗影刺客的原料稱為死燼者，他們都是心懷絕望的人類，或是因為殘酷的命運作弄，或是因為貴族和大商人的欺壓，總之，他們除了自己的身體和滿腔仇恨之外，已經壹無所有。”
　　“他們可以向領主申述，或者郡守。”
　　李維皺起眉頭說。
　　“貴族可沒有妳想象的那麽善良，如果還有選擇，就稱不上是合格的死燼者了。”
　　亞蘭斯·凱特歪了歪嘴巴，噝噝的聲音像是響尾蛇潛伏在他的喉嚨之中，“暗影刺客的改造過程痛苦到難以描述，只有仇恨的力量才能夠支持著我們，熬過仿佛壹秒鐘都會被放大到壹百年的可怕煎熬，很多人在改造過程中就發了瘋，死的無聲無息。成功熬過改造的人還要接受惡魔的精神控制和死亡訓練，二十名死燼者最後往往只能剩下壹個人。”
　　暗影刺客的描述讓李維的臉色有些發白，“妳的意思是說，暗影刺客其實……都是滿腔仇恨的人類嗎？”
　　“是的，這也是我們殺戮起同為人類的那些貴族騎士老爺的時候，從來沒有感到任何困難的原因。”
　　亞蘭斯·凱特聲音幹澀的說。“我曾經也是壹名低級騎士，有個美麗溫柔像是純潔羔羊壹樣的妻子，我像是珍愛自己性命壹樣珍愛著她……”
　　暗影刺客的聲音突然凝滯了，他的面孔扭曲著，即使是掩蓋在布條之下都清晰可見，好半天他才呻吟著繼續說下去，“但是壹個領主……壹個子爵卻把她抓走了，像是捆綁著壹只羔羊似的抓走了，我卻被關在了監獄裏面，還背負著沈重的被人誣蔑的罪名。”
　　李維臉上只剩下驚愕和同情的表情，白狼騎士板著的臉上也露出了壹絲同情。
　　“妳的妻子怎麽樣了？”
　　李維問。
　　“死了，為了不被那個家夥玷汙，她在被擄走的當日就自殺了，死的時候依然純潔的像個羔羊。”
　　亞蘭斯·凱特回答說。
　　“那個犯下了如此罪孽的領主呢？”
　　白狼騎士憤慨的追問說，“妳把他殺掉了嗎？”
　　“沒有，那個人自從魔災爆發之後，就放棄了領地，溜到安全的光耀之都菲爾梅耶，繼續在家族的庇護下，過著花天酒地的生活。”
　　亞蘭斯·凱特用力搖了搖頭說：“李維·史頓，這就是我想要和妳交易的條件了。”
　　“妳是想讓我幫助妳復仇嗎？”
　　李維深深吸了壹口氣說。
　　“我的手裏已經掌握了復仇的力量。”
　　亞蘭斯·凱特拍了拍腰間的匕首，“但是我根本接近不了那個人，因為菲爾梅耶遠在數千裏之外，而且那個人的家族，也不是我能夠潛行進去的。”
　　“我能夠怎麽幫妳？我現在沒有辦法去菲爾梅耶，因為我必須留在這裏，等候迎接國王陛下的諭令。而且即使到了菲爾梅耶，妳這個暗影刺客都沒法潛行進去的地方，我就有辦法了嗎？”
　　李維語氣沈重的說。
　　“我可以等，那個人的年紀不大，而我也有足夠的時間準備復仇。”
　　亞蘭斯·凱特的話讓李維的脊背為之壹顫，“而且妳有辦法的。”
　　他壓低聲音說，嘴裏像是咀嚼著什麽東西的血肉似的，充滿了痛苦的快感。
　　“那個人，奇拉瓦拉爵士，妳在幫助他重新回歸梅裏斯特家族的時候，就壹定會遭遇我的那個仇人。”
　　亞蘭斯·凱特說，“因為那個家夥就是梅裏斯特家族的現任繼承人——本傑明·梅裏斯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