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5章 變幻 三

　　“如風……如浪……如海似淵……這天下，當真是各人手段頻出，不到最後，誰也不知道勝者是誰。”
　　東方穆站在自家土堡最高樓層眺望遠處景色。
　　初升之朝陽宛如紅彤彤的蛋黃，嫩，圓，黃。誰看了都想上去咬上壹口。
　　但這靠上去敢咬的人，沒壹個是簡單的。
　　“老師，我等如今貿然和人仙觀勾連上，是否不太妥當？”
　　東方穆身後，正筆直站了壹排衣著各異的男女弟子。
　　這些弟子身上有的做老農打扮，有的富商打扮，還有尋常歌姬裙裝，壹共十來人，可謂是各行各業似乎都有。
　　但所有人，此時看向東方穆的眼神，都戴著誠摯和擔憂。
　　擔憂的是老師受傷後，身體是否還能恢復元氣。
　　“人仙觀……必然要被神佛針對，被諸教針對。是我等天然盟友。且他們觀主救了老夫壹命，於情於理，都必須以禮相待。以誠相待。”東方穆咳嗽幾聲，轉過身嘆道。
　　“事到如今，我儒教也是時候該重現於世了。”
　　“如今天下紅巾動亂，民不聊生，諸地萬邪並起，正是我等救民於水火，獲取民心之時。人仙觀，也正好可以作為吸引神佛們關註的焦點，遮掩我等。”東方穆沈聲道。
　　“他人仙觀有這麽強？”壹名弟子皺眉質疑。
　　“沒有。”東方穆笑道，“但人仙觀觀主背後之人，有。”
　　忽地他神色微動，揮手。
　　“好了，都下去吧。”
　　“是。”壹眾弟子紛紛朝著東方穆行禮，然後離開。
　　在這群人離開後不久，壹道強壯高大身影，從門外緩緩進來。正是身披黑色錦袍的張榮方。
　　穿了很久的道袍，忽然換成普通衣服，他還多少有些不習慣。
　　咚咚咚。張榮方站在門口，敲了敲門。
　　“請進。”東方穆臉上露出溫和笑容。
　　“東方先生，前日說起儒教武學，說了壹半，後續可還未講明。張某心中疑惑甚多，不知可否解答壹二？”
　　張榮方自己原身便是儒戶出身，對儒教多少有點了解。
　　如今原本以為已經廢掉的儒家，居然壹下冒出來壹個隱藏的大宗師。
　　這就有些誇張了。
　　他忽然很想弄清楚，儒家到底還隱藏有多強實力。
　　而且儒家武學，和極境，到底有何關系，這也是他想弄明白的。
　　“觀主來意，老夫也有些猜到了。”東方穆笑道。“不過昨日，逆時會的兩位在場，所以故意岔開話題。現在，就只有妳我二人，都是自己人。倒也沒多少顧忌。”
　　“先生也知道張某出身？”張榮方詫異。
　　“觀主未曾掩飾容貌，加上時常出入城中壹些府邸，想不知道也難。”東方穆回答。
　　“那倒也是。”張榮方點頭，“如今我師直入大都，不知現在情況如何？儒教，又有何打算？”
　　“達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如今天下萬民皆苦，做我等能做之事便可。”東方穆似乎回答了，但又沒什麽內容。
　　張榮方又道：“既然先生不願提，那便聊聊儒教武學和極境之事。晚輩好奇的是，先生之前提過，極境似乎源自於儒家？不知是何說法？”
　　“極境，算是將不同之路走到極致的典範。”東方穆嘆道。“但其中最根本的源頭，還是我儒教之核心——純心換玉。”
　　“這怎麽說？”這種牽涉到武學之理的東西，張榮方相當感興趣。
　　禦敵先機的前提，便是要先理解對手的武學原理，再觀察對手的思維定勢，肌肉記憶，從而達到即時的絕對預判效果。
　　他如今已經深有體會了。
　　所以越多了解未知的新奇武學，對他的禦敵先機也是有巨大好處。
　　“觀主也是自己人，老夫便也不遮遮掩掩。”東方穆微微壹笑，“純心換玉，其關鍵，便是先要純心，才能換玉。君子佩玉，養玉，得玉，然後才能心玉合壹，誠透壹貫。”
　　“而如何純心，我儒教中自有壹整套修心之法。仁義禮智信，此乃我儒家五常，出於孔子，延於董仲舒，孟子。而現如今，則是指的我儒教五脈。
　　每壹脈的準則都多有不同。
　　而我等誠於己，誠於人，看似繁多的準則，其實都是為了壹點。那便是誠於心。”
　　“那麽玉是什麽？為何要換玉？”張榮方再問。“純心和極境又有什麽關系？”
　　“玉是妳想要得到之物，凡妳心中美好之物，欲得之物，之人，便都可視為玉。
　　人生長河之中，總有很多人能跳出河面，仰望前方，回顧身後。玉，可能在妳身前，也可能在妳身後。”東方穆回答。
　　“以純心換玉，若成，則至圓滿之境。若不成，也能步履堅定，踏入至誠之道。而極境，便是如此，以純心，追求無限無法得到滿足的玉，但這並非正道。是以透支自身為主的邪道。”
　　張榮方聞言，若有所悟。
　　這個世界也有孔孟，也是他沒有想到的。到此時，他已經將大靈的發展，更多的視為是前世的另壹條歷史分支。
　　“東方先生的玉又是什麽？不知可否告知？”他忽地又問。
　　“老夫之玉……是重立儒門。”東方穆認真回答。“小友或許還未發現，妳之玉，如今已然成型。”
　　“我的玉……”張榮方心中思索起來。
　　到了現如今，如果說他還有壹個想要得到，卻又無法到達的東西。
　　那便只有壹個了——成就完全體人仙！
　　如今他血蓮開啟兩朵，三花凝聚了兩次，還差最後壹朵，便能成就三花聚頂。
　　童願的天賦也可以做起來了。嶽師如今所行之事，若勝，必定壹步登天。
　　若敗……
　　他也得為此做好準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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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都。
　　黑雲般大軍圍困都城。
　　整個大都四方，因無城墻防護，雙方人馬齊聚，旌旗遮空，形成壹黑壹紅兩個巨大圓塊。
　　外黑內紅。
　　尉遲紅山立於軍陣正中，與嶽德文，科西沃等靈將並列，眺望都城。
　　到現在為止，他腦子裏都是壹片混沌。
　　之前發生了什麽？
　　百萬大軍為何忽然放棄抵抗？
　　木黎王軍將為何站在身旁與自己等人談笑風生？
　　科西沃乃是大敵，為何此時正與嶽德文相談甚歡？“”
　　好在其余人要的不是他這個人，而是他的名。所以壓根沒人關心他此時怎麽想。
　　“城內頑抗者，無非便是那十來家靈人大貴族。奉靈軍，織象軍，尚在半途。如今為時已晚。”
　　嶽德文捏著胡須，眺望遠處。
　　“我等當壹鼓作氣，不可遲滯。”
　　“皇宮那邊如何？有何應對？”科西沃問道。
　　“他們壹個人也沒出，還在等待。”嶽德文面色平靜。“他們在算，我等也在算，天下人，同樣在算。孰勝孰敗，非在壹時。”
　　嘆了壹聲，他回過頭，看向身後騎馬待戰的諸多靈將。
　　大道教，真壹教，千教盟，教盟，天鎖教，黑十教……諸多教派靈將齊聚，借助大軍氣勢凝聚，神佛氣息隱現。
　　此時主將這壹片所在區域上空，隱隱有無形氣流旋轉，環繞，直透天空雲層。
　　明明今日是陰雲密布天氣。但在大軍上空，卻壹直有壹小塊位置，形成空洞。
　　“諸君，成敗在此壹舉。”
　　嶽德文緩緩舉起手，五指握拳，張開。
　　“戰！！！”
　　他猛然壹聲怒吼。
　　“戰！！”近處的軍陣高呼。
　　“戰！！”遠處的軍陣層層疊疊，舉兵怒吼。
　　“戰！！！！”
　　所有軍將齊聲大吼。
　　戰鼓起，聲波仿佛傳染壹般，飛速朝著四面八方擴散。
　　壹圈圈兵卒齊聲高呼。
　　壹波波聲浪宛如海嘯，轟然撞向大都防守的那點殘軍。
　　守軍純粹是十多家大靈大貴族們搜刮私兵家丁，硬生生湊出來的守備。
　　此時被巨大聲浪沖擊，所有人都面色發白，渾身酥麻。
　　有人甚至連兵器盾牌掉落在地，也沒有發覺。
　　有人蹲下身痛哭流涕，更有人閉目低頭念誦神佛經文。
　　壹片片區域甚至連陣型都開始紊亂垮塌，在紅色斑塊裏露出點點缺口。
　　“吾乃大道嶽德文！今，當替行天道，以正朝綱，護佑新帝，定亂天下！！”
　　嶽德文怒吼出聲，聲波夾雜在諸多聲浪中，竟然清晰可聞。
　　霎時間，戰鼓急促，壹塊塊軍陣整齊劃壹，朝著大都城池靠近。
　　攻城機械紛紛準備松開繩索，投放巨石。
　　數以萬計的弓手開始上弦，舉弓，朝天。
　　“殺！！！”
　　仿佛爆炸壹般，轟然間，無數黑雲朝著都城四面八方蜂擁而去。
　　“為何要如此？這世間，為何大家不能坐下來，認認真真的好好談壹談？為何……要爭鬥？”
　　戰場遠處，壹股精銳黑甲軍護持正中。
　　車輦上，坐著壹名氣質柔和，面容娟秀的年輕男子。
　　他所在的位置，正是能眺望戰場的高處。
　　此時望著遠處紛亂恐怖的廝殺，他白皙的面頰上不知不覺多出壹抹紅暈。
　　“若坐下談談，便能讓天下重定，這世上又哪裏會多出那麽多犧牲？”壹旁的壹金甲護衛，全身籠罩在頭盔鎧甲中，看不清面容。
　　“王爺當要明白嶽掌教等人的苦心。”護衛平靜回答。
　　“那王兄他們呢？若是攻下大都，王兄他們，又該被如何處置？”溫和男子問道。
　　他便是大道教和感應門共同支持的五王之壹——東平王。
　　護衛沒有回答，只是沈默。
　　但沈默，本就是最好的答案。
　　東平王嘆息壹聲，面露不忍。“如果可以……能不能把帝位讓給嶽師？”
　　“帝位非靈人不可任，王爺慎言。”周圍護衛紛紛壹驚，連忙勸誡。
　　“從壹開始，本王便不想當什麽靈帝……”東平王無奈搖頭。
　　“可……”後面的話，他沒再多說，但所有人都猜出了意思。
　　因為這樣的話，他已經說過不知道多少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