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 私人訂制

　　對於這“君”，陳凱之可以理解，古代的君，本就是爵位的壹種，不過卻只存於春秋時期，譬如孟嘗君之類。
　　而子……想不到也是文爵的壹種，這只怕更多的是敬稱，比如孔聖人，便叫孔子，除此之外，還有荀子、老子之類。
　　陳凱之想了想，又道：“學生還是不明白，學爵有什麽用？”
　　劉夢遠不禁有些惱火，道：“這是讀書人的至高榮譽，怎麽說如何用呢？自然，衍聖公府所敕封的學爵，各國對此都有極大的禮遇，那衍聖公府的七大公暫且不提，這些人，壹旦封公，子孫已受了無數的好處，身份高貴至極，尋常的讀書人見了，就算妳貴為宰輔，見了也需行禮，表示敬意。便是見了各國的皇族，亦無所畏懼。若是君、子，各國也會給予諸多優渥，比如天人閣中的諸位學士，實則都有學爵，否則也沒有資格進入天人閣，不只如此，若是擁有學爵之人，在各國都是優待的，就如大陳，朝廷多會給予撫恤，每月按時撥發錢糧供養。”
　　“而更重要的是，有學爵之人，便是衍聖公府所承認的‘師’，無論到了哪裏，不知多少讀書人爭搶著想要拜入其門下，供其驅使。”
　　衍聖公府賜了爵，各國還進行供養？陳凱之突然覺得，各國皇室的腦門上，似乎冒著綠光。
　　他也只是好奇壹問而已，畢竟這東西，距離自己還是太遠了，便笑了笑道：“學生明白了，原來這衍聖公府，這樣的厲害。”
　　劉夢遠壹臉神聖地道：“學府至高所在，自然厲害，天下的讀書人都將其視作聖地，而各國的官吏，哪壹個不是讀書人？它的影響，豈可等閑視之？”
　　陳凱之頷首，可這種權力結構，似乎和上壹世大不相同啊！
　　這時，他突的道：“恩師可有學爵嗎？”
　　劉夢遠呆了壹下，老臉壹紅，道：“這需要際遇，衍聖公府對於學爵的頒賜，歷來是極為苛刻的，可不是作了好文章就可以。”
　　陳凱之哂然壹笑，他能看出劉先生的心虛，說來也是，好歹是天人閣的掌院，竟連壹個學爵都沒有混到。
　　不過由此可見，這學爵，只怕也絕不是這樣輕易獲得的。
　　衍聖公府並不愚蠢，他們的學爵之所以吃香，得到各國的認可，便在於他們無與倫比的公信力，而壹旦失了公信力，這衍聖公府既無兵又無糧，難道真的靠捧著孔聖人的靈位，便可生存在這世上嗎？
　　似乎為了避免尷尬，劉夢遠岔開了話題：“方才聽說，妳與武院的人滋生了沖突？此事，老夫可以去和武院的人交涉壹二，讓武院的掌院狠狠懲罰……”
　　陳凱之卻是搖了搖頭，面上平靜而自然，道：“多謝先生，學生能處理好，這大可不必了。”
　　劉夢遠微微皺眉道：“哎，武院的武生，歷來調皮壹些，不過武院和文院不同，他們多是勛貴子弟，不免傲慢壹些，若是真有什麽麻煩，妳大可來尋老夫。”
　　陳凱之眼眸壹張，別有深意地道：“學生有學生的辦法。”
　　劉夢遠略顯訝異：“辦法？”
　　陳凱之只是點了壹下頭，沒有說下去的意思。
　　這個辦法，陳凱之當然不可能告訴劉夢遠。
　　見天色已黑，他便起身道：“時候也不早了，先生還未用晚餐，還是早些吃了早些休息吧，學生也該回去了。”
　　劉夢遠壹笑，他深深地看了陳凱之壹眼，某種意義來說，他是越發喜歡這個學生了，學問好倒也罷了，便是為人處置，也是練達無比，比如要告辭，他不會說學生有什麽事，而是壹句先生也該休息了，令人聽著就感覺舒坦，這便是人們說的暖心吧。
　　他頷首：“去吧。”
　　陳凱之徐步自學宮出來，看了看已經壹片夜幕籠罩的天空，他加快了步子，直往壹個方向而去。
　　這壹次，他沒有直接回家，而是到了學宮不遠的關帝廟。
　　洛陽城的土地廟，香火最是鼎盛的，而之所以人多，倒也不是因為土地老爺的神格魅力，實是因為，這裏沿著洛水，而洛水兩岸，盡是不可描述的場所。
　　於是乎，人還未至，便可聽到聲樂陣陣，歡聲笑語，天穹之下，萬家燈火與天上的星辰相映成趣。
　　這種情景，其實陳凱之見得多了，也懶得去欣賞這不可描述的美妙之處，卻是穿過街巷，隨即到了壹處街坊。
　　這是土地廟的後門，有不少鐵匠鋪子，因為不臨街，所以顯得很不起眼，而之所以非要靠著這土地廟，似乎在匠人們心裏，土是生金的緣故吧。
　　當然，這壹些都是陳凱之的妄自猜想，他循著記憶，來到了壹家鋪子，這鋪子是陳凱之特意打聽過的，壹進去，並沒有什麽裝飾，卻是壹股熱浪撲面襲來。
　　那爐火卷起，幾個赤身的匠人正在忙碌，見有客來了，壹個年紀較長的人迎上來道：“不知客官有何貴幹？”
　　陳凱之開門見山地道：“我要制壹柄弓。”
　　匠人微微呆了壹下，道：“弓箭乃是違禁之物……”
　　陳凱之淡淡道：“我乃舉人。”
　　匠人這才長出了壹口氣。
　　說到大陳的許多律令，其實都是針對平民百姓，而讀書人，則享有許多隱形的特權，比如秀才理論上可以佩劍，只要妳不怕被人笑話的話，舉人可以持弓，畢竟君子六藝之中，便有射箭這壹個項目。
　　匠人笑吟吟地道：“不知公子要制什麽弓？我們這裏……”
　　陳凱之卻是從自己的懷裏抽出了壹張圖紙來，接著拍在了匠人面前，道：“按著這樣式來定制就可以了，銀子不成問題。”
　　說著，他取出了壹塊碎銀，直接遞給了這匠人，道：“這是定金，過了三日，我來取，久聞妳們這裏是洛陽最好的匠鋪，有勞了。”
　　陳凱之說罷，便旋身走出了鋪子。
　　那匠人忙拿起圖紙，壹看，頓時咂舌。
　　因為這圖紙之中，不只是繪出了樣式，便連裏頭用什麽料子，甚至壹些細節，都是密密麻麻的記載其中，可謂事無巨細。
　　他將碎銀收在懷裏，知道未來三日，可有的忙了。此人是個舉人，即便付了定金，也不擔心鋪子裏敢不完工。
　　陳凱之的腳步有些急，走出鋪子的時候，卻是迎面有人走來，二人差點撞了個滿懷。
　　陳凱之擡眸，竟是武院教授箭術的先生。
　　這先生見了陳凱之，也頗為意外，二人四目相對，目光的背後，心思各異。
　　這先生詫異地道：“妳來此做什麽？”
　　陳凱之先朝他行了個禮：“學生……”
　　“是來制弓？”先生面上突是露出詭異的樣子。
　　陳凱之坦然道：“是。”
　　先生捋須，嘆口氣道：“射術看似只是小術，可要到頂尖的境界，卻屬大道，因此，我等要學，就要學到最好，便如在妳的面前，有壹座高不可攀的山峰，妳自知窮盡壹生，也無法達到頂峰，可是吾輩唯壹能做的，便是攀登，無論路途多遠，無論遭遇多少險阻，即便到了老夫這知天命的年紀時，也只不過只是到了半山腰，亦不是憾事。而妳……”
　　他目光灼灼，接著道：“而妳，心念太雜了，妳莫說山腰，便是山腳，也永遠達不到，妳既然不肯窮盡壹生來學箭，那麽，定制了弓箭又有何用，還不如和妳其他同窗壹般，權當這只是壹門功課，含糊著混過去，也就罷了，不要枉費心思。”
　　先生風淡雲輕地說著，像是嘮家常壹樣，可是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頗有失望，因為起初，他因為陳凱之是個真正對箭術有興趣的少年，他不在乎陳凱之是不是中了天人榜，他只想尋壹個聰明的人，傳授自己的箭術，僅此而已。
　　陳凱之笑了。
　　遠處便是歌樓的吟唱，還有道上貨郎的叫賣，在這燈火隱現的鬧市，人群穿梭，許多人與二人擦肩而過。
　　燈火之下，陳凱之的長眉微微壹挑，徐徐道：“學生打制弓箭，並不是為了學箭。”
　　遠處不知何時，起了琴音，琴音縹緲，似在安撫著白日裏勞碌之人的心，又或者是想給疲倦的人壹些安慰。
　　陳凱之沒有被琴音影響，他凝眸看著先生，壹字壹句地道：“我制弓是因為……我要告訴每壹個人，我陳凱之說過的每壹句話，都是算數的。”
　　說話算數！
　　前壹句何其容易，可是後兩個字，卻是何其難也。
　　陳凱之說罷，又深深朝先生壹禮，便動身與壹臉錯愕的先生擦肩而過，沒壹會便消逝在了這燈火闌珊的盡頭。
　　先生恍然，他似乎想說什麽，忙回頭，卻見這燈火之下，幽暗的小巷兩側，除了匠人升了爐火，拼命的用錘敲打著燒的燙紅的生鐵，偶爾，有賣掉的低級娼妓拉扯著路人，發出動人的笑聲，那個看上去弱不禁風的少年，早已不知所蹤。
　　“真是壹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啊。”先生略帶惆悵地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