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0章 聖人虛影

　　蒼穹中淡漠冰冷眼眸，浮現出壹絲痛苦、不甘，眾人耳邊聽到了又壹聲咆哮，卻再沒有半點恐怖威能，所剩余只是絕望，就這樣消失不見。
　　天地間死寂無聲，那壹張張慘白面龐上，口鼻七竅間各有血跡，眼底充斥著駭然。
　　深淵之影出現速度實在太快，轉眼便已擴展開來，連同祭壇壹並覆蓋在內，並沒人看到它的起源，是來自於秦宇體內。
　　所以如今壹道道眼神，皆匯聚到祭壇上，眾人腦海下意識泛起念頭，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
　　但有兩道眼神是例外。
　　大師兄看秦宇，並不是認出了他的身份，而是如今自他身上，感受到了壹絲莫名氣息，如直面天地，似觀無盡滄海——而類似的感覺，很多年前他跟隨老師身邊，面見某位無上主宰時，他也曾經有過。
　　當然，如今只是很少很少壹點，完全不能與當初，心神空白念頭近乎靜止那般恐怖相比。可即便再少，也終歸是存在，大師兄確定自己的感知沒錯，那就意味著層次的不同。
　　此人是誰？莫非是主宰手筆？可老師曾說過，主宰因大爭避世不出，輕易不會插手世間之事……不過更重要的是，他與桃園之間似有幹系？
　　第二道眼神，來自雷小魚。她是此間唯壹壹個，感受到秦宇氣息變化過程的人，所以盡管如今，眼神與眾人看向同壹處，可著重點卻並不同。
　　因為直覺告訴她，蒼穹突然出現又消失的恐怖眼眸，盡管給人的感覺是低頭鎖定在黑色祭壇上，可它真正的目標，是祭壇不遠外的那個男人！
　　壹絲寒意自心底湧出，接著化為幾分後怕，能夠硬抗蒼穹巨目壹眼，自身毫無發無損，需要何等實力？再深入的想上壹想，剛才爆發開的那片黑暗，就是來自於此人……如果先前，她沒有選擇沈默觀望，而是試圖做些什麽的話，恐怕壹口就會被吞掉，然後就沒有然後了吧？
　　……
　　祭壇內部，它眼眸依舊空洞，周身鱗甲釋放的光明，因為力量大幅度損耗，已變得很暗淡。
　　“時也命也！”壹聲輕嘆，自它口中發出，有不甘心有郁結意，卻還算是平靜。
　　頓了頓又道：“能否壹爭？”
　　“爭不過了，力量被奪走大半，即便妳我聯手，多半也是要輸。”
　　道：“就這麽算了？”
　　再道：“當然不會，且將這壹身力量，暫且交付給他，日後尋機奪回來也就是了。”
　　“妳我還有機會？”
　　“耐心點，機會總會有的。”
　　壹陣沈默，它擡頭看了壹眼，囚禁至今日的祭壇，聲音裏終歸多了壹絲哀怨，“漫漫長煎熬至於今日，眼看有了脫困之機，最終壹番算計盡皆落空，成就了他人嫁衣。可悲而又可嘆，這世界何其不公平，又何其的殘酷無窮！”
　　……
　　“妳贏了。”秦宇腦海中，驀地響起聲音，他如今正雜蛻變中，心神微顫後清醒，頓時明白這聲音來自誰。
　　“因緣際會而已，奪妳此生造化非我本意，但事已至此解釋無用，我會給妳壹個痛快。”
　　略微停頓，這聲音又響起，“原本我認為，妳會嘗試著進行招攬，就這麽自信，可以徹底滅殺我？畢竟，我誕生於此間，就對它的力量掌控而言，壹定比妳更強。”
　　秦宇道：“妳所言很對，但大勢在我。”
　　縱然先天之靈屍體中，蘊含力量如山如海，完成規則之體破而後立，又有“老烏龜”“石塔”幫助吸收，絕大部分力量已在秦宇掌握，即便還有剩余，也掀不起風浪。
　　這就是大勢！
　　聲音輕嘆，“妳說的對，所以我輸了，輸的人當然要承受苦果，何況還是我親手所釀。”
　　“本來沒想做點什麽的，但妳說話太直接了，完全不顧及我如今，傷感無奈的內心，所以臨走之前還是給妳留點小麻煩吧。”說到這裏，聲音陡然變得沈凝，“且將這壹身力量，暫且寄存在妳手中，日後我自會取回。”
　　就在秦宇暗中皺眉，試圖做些什麽的時候，這道聲音直接消失不見。
　　……
　　哢嚓——
　　哢嚓——
　　低沈透出幾分厚重氣息的破裂聲，將天地間死寂打破，亦將所有人眼神吸引過來，短暫停頓後紛紛眼珠瞪圓，繼而露出震動與炙熱。因為這壹刻，沈默坐落於眾人面前的黑色祭壇，突然開始破碎。
　　必然是剛才，蒼穹中所浮現，那只恐怖眼眸的原因！難道說，是祭壇中封印之物，就要問世了？所謂天地寶物，皆有其靈性，或許如今就是，感應到了命中註定之人。
　　只是不知道此人是誰？再如何努力，試圖維持內心鎮定的人，也都會忍不住想，會不會就是我？然後心跳頓時更快，只覺得口幹舌燥，眼珠變紅了都沒能察覺。
　　壹塊塊黑色碎片，自祭壇上脫落，並未伴隨巨響觸地，而是在脫落的壹瞬間，便如泡沫般破碎消散，徹底消失不見。於是它龐大身軀，時隔無數年後，再度重現世間，出現在眾人眼前。
　　赤紅色的鱗甲，像是世間最純粹、品質最頂尖的水晶，精心打磨之後雕刻而成，密密麻麻覆蓋在它蜿蜒盤開的身軀表面，處處透出流暢與自然，似乎它就該是這個樣子，又或者說無論它是什麽樣子，都會給人這種無比和諧的感覺。胸腹之間，不斷輕輕起伏回落，居然還在呼吸著，似乎下壹刻就將睜開眼睛。
　　不是巨龍，因為它腹下無足，頭頂也沒有角，那就應該是壹條蛇，壹條很大很大的蛇。若不是親眼所見，眾人實在難以想象，這世間居然還存在著，如此漂亮且兼具威嚴肅穆，令人油然生出敬畏，感到自身無比卑微的大蛇。便是巨龍在它身邊，也像是月上中天時，光芒照耀之下毫不起眼的星星，根本無法與之相提並論。
　　呼吸驀地靜止，然後陡然加重，胸膛快速起伏間，發出“呼哧”“呼哧”如破舊風箱般的聲音。徹底看清眼前壹幕，眾人很快就顧不得，再去欣賞這條大蛇的美麗與尊貴，因為壹條粗壯且絢爛的彩帶，如今正連接在大蛇與祭壇不遠外，那個昏迷男人的身上。
　　並不是突兀出現，而是隨著祭壇破碎，像是打破了某種封印，才暴露在眾人眼前。也就是說，這條粗壯且絢爛的彩帶，很可能在他被放到祭壇面前時，就已經出現了。而他們茫然無知，就像是個傻子壹樣，眼睜睜看著這壹切發生在眼底下，卻什麽都沒有做。
　　因為，構成這條粗重而絢麗的彩帶的，是壹種精純而強大的能量，充沛到讓人心臟都在抖。不是激動，是憤怒是心疼，是強烈到極致，近乎凝成實質的恐怖殺意。
　　竊賊，這個該死的，膽大包天的竊賊，他盜取了屬於我的東西！
　　盡管並不知道，隨著祭壇破碎出現在眼前的，是壹頭傳說中的先天之靈，可當眼神真正落到它身上時，所有人都能感受到，自魂魄深處爆發的欲望，更有壹份強烈到幾乎，按都按不住的沖動——得到它，不惜壹切得到它，只要成功就可以，實現自己全部的野心！
　　所以，在第壹落下眼時，眼前大蛇就成了所有人，都認定了必然是屬於自己的東西，誰動了誰就要死！而如今，不止有人動了，而且還動了好壹會，且就在他們眼皮底下。憤怒與悔恨雙重折磨下，讓眾人的眼珠在這壹刻，變得更加赤紅。
　　而夜行，大概是可以說是，所有人的眼珠裏，最紅的那壹個。不止是因為，他所走的殺生求道之路，本就容易被外界所影響，更因為他有著壹份，很大很大的野心。
　　作為幽冥聖地中，最具盛名的年強天才修行者，所有人都看到了，他光輝燦爛或殘酷暴虐的壹面，卻極少有人知道，夜行的母親只是幽冥聖地中，壹個最為卑賤的奴妓。
　　所謂奴妓，是幽冥聖地在擴張中，抓捕的不服管教或敵對勢力中女修，封印修為後供聖地修行者肆虐享用，結局往往悲慘至極。
　　沒有人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幽冥聖人竟沾染了壹個，最為卑賤的奴妓，而且更讓人難以想象的是，她居然懷孕了，並生下來壹個男孩。
　　十歲之前，男孩並沒有名字，他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母親，被三個暴虐的幽冥夜軍揉虐至死，然後他就發了瘋。血，都是血，赤紅而溫熱，它們鋪滿了大地，浸透了男孩全身。
　　當他再度醒來時，就有了自己的名字，他是夜行，是幽冥聖人認可的嫡子，成為聖地中人人尊敬的存在，再沒有人敢叫他雜種，更沒有人敢對他拳打腳踢。他修煉天賦驚人無比，以飛快速度崛起，最終名動聖道圈，成為世人敬畏、忌憚的幽冥夜行。
　　三十年後，夜行成了幽冥夜軍的統領，壹夜暴亂內部清剿，連通誅連死傷過百萬，堆起來的人頭成了山，據說壹百七十二名夜軍都尉被帶入地牢，慘嚎聲持續了整整壹個月。壹個月後夜行走出地牢，那裏至今都是，在幽冥聖地中，令人聞之色變的地方。
　　光鮮之下，是壹個扭曲而靈魂，夜行發誓他要成為，這個世界上最強大的人，比他所謂的父親更強！可越是變強，越能夠清楚的察覺，這個野心實現的難度，是何等恐怖。
　　進入失落園之前，夜行雖做了很多準備，卻無論如何都未想到，會出現眼前壹幕。
　　當“先天之靈”四個字，躍入他腦海時，所有壹切顧忌與隱忍，就都被撕成粉碎。他陷入狂暴的腦海中，如今只剩余最後的念頭——奪到這具靈蛇的屍體，他所有壹切的野心都能實現！
　　所以，他願不惜壹切代價。
　　轟——
　　濃郁血光，突然自夜行體內爆發，沖天而起超過百丈，就像是壹團熊熊燃燒血焰，然後在這血焰中，有壹道虛影浮現，冰冷、暴虐，讓人心神驚悸的恐怖氣息，自虛影中橫掃爆發！
　　他轉身，直面所有人，迎著他們不敢置信又憤怒萬分的眼神，口中低沈咆哮，“它是我的，誰敢上前壹步，死！”
　　只憑壹句話，和釋放恐怖氣息的虛影，當然不可能嚇退眾人，尤其是現在的局面。在他聲音落下瞬間，就有三人同時上前，“幽冥夜行，妳不要太……”最先開口者話只說了壹半，夜行就出手了，他擡手向前壹握，頭頂百丈血焰中虛影隨之而動。
　　嘭——
　　嘭——
　　嘭——
　　三顆大好頭顱瞬間爆裂，紅白之物四下噴濺，粘稠血漿自無頭脖頸中噴射，就像是突然裂開的三只血泉。
　　如此恐怖場景，讓內心炙熱眾人大驚，下意識退後臉色紛紛狂變。
　　夜行赤紅眼眸，緩緩掃過眾人，“我說過，誰敢上前壹步，死！”
　　瘋了，他瘋了！
　　就算壹擊殺三人，眾人看向夜行的眼神，依舊像是在看，壹個徹頭徹尾的瘋子。且不說眾人，就桃園大師兄、天宮太子兩人在此，便絕對不會眼睜睜，看著他壹人獨占蛇屍。
　　以壹己之力，試圖挑戰所有人，絕對是找死。可出乎眾人預料，壹片沈寂中，桃園大師兄、天宮太子兩人，皆眉頭緊皺壹動不動，他們眼神似乎是落在，夜行頭頂血焰中，那道百丈虛影上。
　　這讓眾人心頭微顫，莫非這道虛影有何不妥？居然讓他們兩人，都感到如此忌憚。
　　大師兄突然拱手，道：“桃園弟子，拜見幽冥聖人！”
　　天宮太子吐出口氣，“天宮虛攝，拜見幽冥聖人！”
　　血焰中，虛影睜開眼，目光掃來壹眼，淡淡道：“妳們兩個小輩，倒是好眼力。”
　　這壹句，便等同於承認了此事，眾人眼珠瞪大滾圓，第壹個念頭是絕不可能。失落園中無聖道……這絕不只是壹句話，無數年來經歷多少次嘗試，卻從未有人成功。
　　可如今，眾目睽睽下他們親眼所見，幽冥聖人居然投影降臨，難怪桃園首徒、天宮太子兩人，對夜行所為保持沈默。
　　怎麽會這樣？難道幽冥聖地已經找到了，破解失落園鐵律的辦法？如果真是這樣……眾人心頭壹沈，眼底露出不甘，他們縱然人再多，又如何能夠與夜行爭奪。畢竟真聖威能，即便只是壹道投影，也絕非他們這些不入聖道的小修行者可比。
　　但很快，隨著幽冥聖人開口，他們就發現今日之事，似乎並非如他們所想。
　　血焰中，幽冥聖人虛影低頭，目光落在夜行身上，很難形容他此刻的眼眸，怒火、驚訝、甚至還有壹絲欣賞，復雜無比混合交織，略略沈默後再度開口，“夜行，妳好膽量，好手段，不愧是我的兒子。”
　　夜行赤紅雙目人，如今反倒平靜下來，可就是這份平靜，反而給人更恐怖的感覺，就像是賭上壹切的賭徒，已經退無可退，便也不需要再恐懼或是敬畏。
　　他微微躬身，“謝謝父親的誇獎。”
　　幽冥聖人道：“妳不害怕？”
　　夜行起身，“成功，父親殺不掉我，失敗我將死在這裏，父親同樣殺不了我，如此為何要怕？”
　　“哈哈哈，很好，很好！若妳真能成功，日後幽冥聖地，便由妳來繼承。”
　　有成功，便有可能失敗，這個結果他沒說，夜行卻心中清楚。
　　聖人面前便是自殺也很困難，之前說的灑脫，卻未必能夠成功，大概率的結果……壹旦失敗他將死的無比淒慘。
　　畢竟，幽冥聖人親手殺子，取其中沁心殺意錘煉大道的先例，也並非只有壹次兩次。
　　可如今，他既邁出了這壹步，便再不能回頭。
　　夜行閉上眼，再睜開，第三次重復之前的話，“它是我的，誰敢上前壹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