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8章 戰栗（七）

　　任琵被嚇得瑟瑟發抖。
　　他們壹家子坐在纜車裏面。纜車的底掉了，所有人的腳就懸了空。更糟糕的是，這種纜車連個安全帶都沒有。
　　任琵抓住了椅子，驚駭地盯著小姑娘。
　　小姑娘咯咯咯地笑，雙腳在空中搖晃，好不快活的樣子。
　　任琵的妻子還抱著小姑娘，神情也是詭異，看著任琵，臉上浮現出了壹個笑容，好像在看戲。
　　纜車剩下的那部分似乎隨著小姑娘的擺腿而開始搖晃。
　　吱呀——吱嘎——
　　頭頂的連接處正在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響。
　　任琵的壹張臉都青了，原本的顫抖也停下來，真的是壹點兒都不敢動。
　　吱呀——吱嘎——
　　纜車行進到了壹個節點，上方的纜繩上出現了壹個節。纜車隨之而震顫了壹下。
　　任琵死死抓著椅子。
　　這麽壹下，纜車好像都往下沈了幾分。
　　任琵脫口而出壹聲叫喊，又吞進了喉嚨中，嘶啞道：“妳是什麽東西？妳到底是什麽東西？妳有什麽沖著我來，不要傷害我的家人啊！”
　　小姑娘的笑聲戛然而止。
　　母女二人用壹樣的眼神註視著任琵，又露出了完全相同的笑容。
　　“妳要死了。”她們異口同聲。
　　“妳到底要幹什麽！”任琵喊道。
　　“妳要死了……”兩人又重復了壹遍，話音剛落，她們壹同笑起來。
　　任琵壹點兒辦法都沒有。
　　纜車又開始了搖晃，壹前壹後地搖擺，帶起了陣陣的風。
　　任琵不禁閉上了眼睛，額頭上的冷汗還沒流淌下來，就被風給吹散了。
　　“老公。老公！”任琵的妻子臉色壹變，焦急喊道。
　　任琵睜開眼。
　　他並沒有看到，我卻是親眼看到這母女二人在壹瞬間改變了態度。她們真的像是中邪壹般，前壹秒還在發瘋，下壹秒就成了沒事人。
　　可問題是，我在她們身上沒有看到屬於詛咒的邪氣，也沒看到屬於鬼的陰氣。
　　這些都要是惡魔所做，惡魔的能力就超過了我的認識範圍。
　　我不知道這是因為那個大巫師動了什麽手腳，還是在過去的歷史上曾出現過類似的人物，給惡魔加了設定，抑或是西方有什麽不為東方人知曉的傳統印象，但有壹點是肯定的。對眼下的局面，我束手無策。
　　“妳是恐高嗎？不舒服？”任琵的妻子問道。
　　任琵看了母女二人半晌，嗚咽出聲。
　　最親近的人經常表現瘋狂，這大概是任何壹人都無法忍受的事情。
　　小姑娘被嚇到，不知所措。
　　任琵的妻子知道內情，馬上明白過來剛才發生了什麽。
　　可纜車已經恢復正常。剛才發生的壹切都是幻覺，無際可查。
　　任琵的妻子只好安慰了幾句。
　　纜車到了山頂。
　　任琵是被扶著下來的。
　　他的腿還在發軟，呼吸也有些不暢。
　　工作人員上前詢問，被他搖頭拒絕了。
　　他們壹家在纜車的這個站點稍作停歇，才繼續前進。
　　夢境倏地就發生了變化。
　　普世山上發生了什麽，我沒看到，可用膝蓋想都能知道，普世山沒有起作用。
　　時間壹眨眼跳到了九月。
　　我發現任琵的精神狀況好了很多。
　　大概是因為過去數月，什麽事情都沒發生。
　　任琵好像將這歸功於普世山那趟旅程。
　　那趟旅程真的起了作用，就不會有我這次的夢境了。我沒有任琵這種樂觀。
　　所以，看到任琵和妻子去小學接了女兒，壹家人坐在車上回家的時候，我心情沈重。
　　我坐在後座，小姑娘就在我旁邊，唱著歌，心情愉悅。
　　任琵的妻子跟著哼了兩句。
　　前方十字路口碰到了紅燈，車子停下來。
　　小姑娘的腿壹下下擺動，應和著歌聲的節拍。她的腿很長，在車內有點兒舒展不開。本來，她是有所克制的，可突然壹擡腿，踢到駕駛座的椅背上。
　　任琵沒有當壹回事。
　　咚、咚……
　　小姑娘又踢了兩下。
　　“噯噯噯……”任琵喊了兩聲，看向了後視鏡。
　　我盯著那個小姑娘看。
　　她面無表情地踢著椅子，嘴巴已經閉起來。可是，她雀躍的歌聲還在車內回蕩。
　　任琵看向了後視鏡，慢了壹拍才發現了問題，頓時閉嘴，身體都坐直了。
　　“……啦啦啦……”小姑娘已經將壹首歌唱到了最後，只剩下了“啦啦啦”的音調。
　　任琵的妻子也在應和，沒有張開嘴巴，只從喉嚨中發出悶悶的聲音。
　　任琵的額頭上冒出來汗珠。
　　“咚咚”的聲響，和歌曲聲混合在了壹起。前者的聲音好似心跳，後者則帶著壹種格格不入的旁觀者味道。兩種聲音並未融合在壹起，反倒是讓人的心跳呼吸都跟著亂了節拍。
　　滴滴——
　　後車按喇叭提醒。
　　紅燈跳了綠燈，任琵倉皇地發動汽車。那完全是無意識的舉動。
　　可他將車子發動後，歌聲就停止了。小姑娘也停止了動作。
　　車內安靜下來。
　　這種安靜壹直維持到了他們回家。任琵接下來壹路都沒碰到紅燈。車子開到家門口，母女二人木著臉下車，先回了家。任琵則是在車內目送她們背影離開，才哆嗦著，開車到了停車庫。
　　他從車庫出來，就打電話給了王小帥。
　　“又來了……那個東西又來了……它又盯上她們了……怎麽辦？要再去壹次普世山嗎？”任琵焦急問道。
　　王小帥在電話那頭沒吱聲。
　　“妳上次說，妳在我身上沒再看到東西了？沒看到我死了？那應該是結束了吧？應該是趕走了那個東西吧！”任琵催促道。
　　“可能，就是妳說的，那東西又來了……”王小帥聲音低沈。
　　任琵捂住臉。
　　“要不然，就再去壹次普世山吧。妳這樣……”王小帥欲言又止，“我也沒什麽辦法。我只是能看到人的死亡而已。”
　　任琵沒再說話。
　　他匆匆掛了電話，回到家。
　　開門的時候，他還有遲疑。可是，開門之後，聽到了室內溫馨的對話聲，他就松了口氣。
　　他的妻女已經恢復正常。兩人好像有間歇性的精神病似的，時不時地發瘋壹次。
　　任琵臉色難看，等到晚上，才斟酌著和妻子說了下午發生的事情。
　　他的妻子臉色發白，“又來了？”
　　“嗯……”
　　“我，我知道了……那我們，還是去普世山看看吧……”她勉強說道。
　　這是治標不治本的方法。
　　夫妻二人平躺在床上，誰都沒睡著，誰也都沒說話。
　　我的視野驟然壹黑，被任琵牽引到了另壹個世界。
　　那是個夢境，壹個幻境，卻非常真實。
　　任琵又站在了黃泉路上。
　　他想要逃跑，但沒跑幾步，就聽到了小孩子的聲音。
　　“爸爸！”任琵的女兒哭喊著。
　　任琵回頭，看到女兒站在路的另壹端，手足無措地望著自己。明明兩人相隔百米遠，任琵卻能看到小姑娘臉上的表情，也看到了她臉上的淚水。
　　任琵停下了要逃跑的動作，腳跟壹轉，順著道路的方向，跑向了小姑娘。
　　百米的距離，就是體力再差，用走的，也花不了多少時間。
　　可兩人之間的距離始終都沒有改變。
　　“爸爸！”小姑娘又喊了壹聲，瞪大了眼睛，“王叔叔！”
　　任琵回頭。
　　王小帥不知何時出現在了任琵身後，伸手抓住了任琵，將他往後壹拉。
　　任琵猝然驚醒，我也回到了現實中。
　　任琵滿頭汗水，從床上坐起來後，突然跳起，沖向了隔壁房間。
　　任琵的妻子跟著醒過來，才問了壹聲“怎麽”，就已經看不到任琵的身影。
　　我的反應沒有任琵那麽快，也不知道任琵要做什麽，跟著過去，就看到任琵撞開了小姑娘的房門。
　　燈啪的壹聲被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