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3章 新世界（二十）

　　嘩啦啦的水聲取代了瘦子的聲音，波光粼粼的河面取代了瘦子的臉龐。
　　我看到了河水……河堤……河邊的小區建築……
　　嗖的壹聲，有什麽東西落入水中。
　　我壹轉頭，就見到那個釣魚老頭坐在河岸邊，手握魚竿，壹動不動地凝視河面。
　　有鬼魂頂著壹張面無表情的臉，從河底走過。
　　我莫名就知道了，這是去投胎的靈魂。在河的上遊，有個地府安排的接應地點，有鬼差在那裏等候。
　　老頭就坐在岸邊，沒有理去投胎的靈魂。
　　壹轉眼，河還是那條河，老頭的氣息已經有了改變。
　　魚鉤漂到了靈魂的嘴邊，魚線纏住了靈魂的身體。
　　老頭收起魚竿，就將那靈魂拉到了岸上。
　　沒等靈魂落地，我所見的場景再次改變。
　　建築物不見了。
　　確切來說，是高層建築不見了。岸邊的建築和河堤都大變樣，好似成了影視城裏的布景。
　　那老人也換了身打扮，手中的魚竿不是專業的釣竿，而是竹竿。
　　河水中依然有靈魂走過，岸邊有出殯的隊伍吹拉彈唱、哭聲震天。
　　老頭微微擡頭，看了眼岸出殯的隊伍。
　　隊伍中有人往河裏撒東西，像是魚苗，又夾雜著香燭紙錢。
　　河水壹片渾濁，遮擋住了河底下的好那個靈魂。
　　老人收起了魚竿，遙遙看著出殯的隊伍遠去。
　　再壹轉眼，河邊建築和河堤變得更加古舊。這種舊不是日常磨損產生的舊，而是形態、款式上的舊。時間應該到了更早以前。
　　那個老頭還是坐在岸邊，只是這壹次，我發現他是個活人。
　　河水中忽然多了壹道陰影，整個河面都暗了下來。
　　老頭下意識覺得這是有魚群經過。
　　他垂在水中的魚線勾到了什麽東西，立時繃緊。
　　老頭激動地站起來，抵抗著魚線上傳來的壓力。
　　河中水浪翻滾。
　　忽的有什麽東西冒了壹下頭。
　　就見那黑漆漆的東西形態似是水草，可又讓人有種詭異的眼熟感。
　　老頭略微失神，手上力道壹松。
　　呼啦！嘩啦啦！
　　老頭壹下子被拽入河中。
　　他在水中撲騰中，就見自己周圍擠滿了站著的人。
　　那些人都是壹副落魄流民的打扮，衣不蔽體。他們不看老頭，只是將河水擠得滿滿當當，朝著壹個方向前進。每個人的臉上都是壹種麻木的表情。
　　老頭被裹挾著，無法遊上河面。他在這些鬼混中掙紮。
　　內心中，是極度的驚恐。有對死亡的驚恐，也有對這壹詭異現象的驚恐。
　　他不停地擠開周圍人群，屏住呼吸，卻不能長久。
　　他的嘴中吐出了氣泡，已經喝了水。
　　老頭好像壹無所覺，還在本能地掙紮。
　　他終於抓到了泥土，從那些靈魂中擠了出來。
　　老頭爬上了岸。
　　壹回頭，他看到了水中的陰影。
　　輕微的水花無法阻礙老頭的視線。這回他看清了，水中密密麻麻，都是鬼魂。
　　老頭立刻想到了城外的流民。饑荒逃難來的流民……聽說城外發生了瘟疫……
　　他在整齊的鬼魂隊列中看到了壹點不協調的地方。
　　那些鬼魂裹挾著什麽東西，繼續向前。
　　老頭的恐懼感驟然拔高。
　　他看清了那東西的臉。他的臉！
　　老頭失神地癱在河岸上。
　　他身上濕漉漉的，可水從身上流下，落在泥土上，沒有任何痕跡留下。
　　他已經死了。
　　老頭打了個激靈。
　　“呼！”我被那壹刻的戰栗感給驚醒。
　　胖子已經將車停在路邊，他和瘦子都關心地看著我。
　　“奇哥，妳是不是太累了？碰到副作用了？”瘦子問道。
　　我看看他的神情，伸手壹抹，發現自己滿頭汗水。
　　“嗯……我有些累……”
　　“今天要不先這樣吧？先送妳回去吧？有什麽事情，明天再說。”瘦子說道。
　　我沒回答。
　　我的心情很亂。
　　我所看到的東西代表了什麽，我已經有了預感。
　　倒敘的時間，倒敘的事情，同時也代表著逆轉的過去……
　　首先被改變的是靠近現實的時間，之後，再進壹步影響過去。
　　這實在是荒謬！
　　就像是先有雞還是先有蛋的問題。這問題大概無解。但換壹種例子，是先有現代人類，還是先有猿人？任何人都能給出肯定的答案。
　　我所看到的東西卻是逆轉了這壹自然規律。
　　先有了鬼王，再有鬼王的規矩，接著，才是更早以前，鬼王的由來、鬼王死亡的過程……
　　就像是有人需要在某個地方安插壹個鬼王，他便找到了壹只鬼，隨便將過去發生的事情編排到他頭上，最後，就真成歷史悠久、在當地有著各種傳說的鬼王了！
　　這怎麽可能！
　　正常的、符合邏輯的情況，應該倒過來才對！
　　是我理解錯了，我所看到的只是單純的“倒敘”？
　　不對……那個鬼叔叔……
　　那個鬼叔叔就是被這麽安插的……
　　我壹想到此，腦袋再次壹痛。
　　我看到了古色古香的建築，室內的蠟燭光線並不強。紙窗戶上有人的剪影。
　　我的眼前出現了壹個躡手躡腳的黑衣人。他穿著夜行衣，靠近了窗戶，砰的壹下，破窗而入。
　　窗戶破碎，室內傳出了尖叫。
　　我只看到了壹眼屋內場景，就見蠟燭的光熄滅了。
　　黑夜中發生的事情轉瞬即逝。
　　街道上，蹦跳著的小孩唱著童謠。
　　“……黑大盜到家來，吹熄了蠟燭，刺了爹爹十壹刀，刺了娘親十二刀……”
　　“……太陽下山，莫點燈。黑大盜，到家來……”
　　壹轉眼，人群將我包圍。
　　我看到人群圍著壹塊臺子，劊子手手持大刀，身前跪著的男人正是鬼叔叔。
　　大刀高高舉起。
　　跪在地上、身上綁縛了麻繩的鬼叔叔忽的怪笑起來。
　　“我會變成鬼，會再來殺妳們的！太陽下山，莫點燈！黑大盜，到家來！”
　　噗！
　　在人群的嘩然中，那顆頭顱滾落到了我的腳邊。
　　我看著他瞪大的眼睛，猙獰的表情，再看向周圍。
　　人群的慌亂不是假的。
　　就是那個劊子手和主持砍頭的官員、小吏都壹副心惶惶的樣子。
　　人群四散逃走。
　　我被人撞到，身體毫無感覺。
　　那個人穿過了我所在的位置，他壹離開，重新完整的視野中，斷頭臺不見了，變成了湖泊。
　　壹群人擡著壹個竹子編成的籠子來到河邊。
　　我只能遠遠看著。
　　他們說了什麽，然後……竹籠被扔入水中。
　　我瞪大眼睛，看清了籠子裏的身影。
　　是那個水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