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2章 劉渺（壹）

　　見到鬼差的剎那，我就想明白了眼前的情況。
　　我實在沒料到地府會在警局這邊開個辦事處。開就開吧，這地方位於陽山區，倒黴地被壹塊兒“隔離”了。人不能出去，鬼也不能離開這裏。
　　那些死亡後尋路來到這裏的鬼魂沒了去處，暴起殺了留守在這兒的鬼差，很出人意料，又似乎在情理之中。
　　我下意識說出口的話似乎是激怒了這裏的鬼魂。
　　我感覺到了陰氣的騷動，看到了壹團團陰氣向我聚攏過來。
　　這走廊實在是太寬了，寬到足以這些鬼魂將我包圍起來。即使走廊很狹窄，他們應該也能穿墻而過，從四面八方襲擊我。
　　我立刻就想逃跑。
　　我後退著轉身，感覺到有陰氣襲向我的後背，扭著腰，伸手抓住了撲過來的鬼魂。
　　能力如開閘的大壩，洪水傾瀉。
　　那只鬼的存在立刻就消失。
　　陰氣壹滯，凝固不動。
　　我的舉動好像威嚇住了這些鬼。
　　我呼了口氣，小心翼翼盯著前方。
　　叩、叩……
　　拐杖聲又響起來。
　　我聽到了壹個腳步聲。
　　有人過來了！
　　“別過來！”我心中壹緊，對著外頭喊道。
　　我的喊聲沒能阻止住外面的人，進來的人不少，吵吵嚷嚷，還打了手電，聲音中有焦躁、疑惑、茫然，還有人可能是抱著看熱鬧的心態，嘰嘰喳喳地高聲詢問。
　　叩、叩……
　　拐杖的聲音從我身邊滑了過去。
　　我感受到了壹陣陰風從我旁邊吹過。
　　燈光驟然熄滅。
　　外頭傳來尖叫聲，可不是特別恐懼的尖叫，只是被突如其來的黑暗嚇到。很快，就有人咒罵起來。
　　哢——哢——
　　有人用指甲劃著墻壁。
　　那些吵鬧的聲響逐漸安靜下來。
　　“誰摸我！”
　　“草！誰啊！”
　　黑暗中，我只能看到陰氣，只能聽到人群的叫聲。
　　那些憤怒的聲音逐漸被恐懼取代。
　　“有東西……什麽東西……有東西抓著我的腳！”
　　“呀啊啊——”
　　我看到了亂竄的陰氣，但因為看不到人，我沖過去的時候，直接就撞到了某個人，被壹把推開。
　　燈光閃了壹下，像是誰開了閃光燈。
　　光亮中，我聽到了更加淒慘的叫聲。
　　“有鬼！有鬼啊——”嘶聲裂肺的叫喊將人最後繃緊的神經都給拉扯斷了。
　　腳步聲變得雜亂無章。好多人奔跑起來，撞到人、撞到東西，壹窩蜂地向外跑。也有人分不清方向，直接沖著我這邊過來，踩到了我的腳。
　　我疼得抽了口氣，想要讓人冷靜下來，可我的呼喊聲壹點兒用都沒有。
　　這些鬼原本是最無害的靈魂，找到了去地府的路，安靜等著投胎，迎接新的人生。
　　可這壹系列的變化將壹切打破了。
　　他們的陰氣還算正常，不是那種可怕的惡鬼。只要保持冷靜，他們就束手無策了。
　　但人壹多，恐懼的情緒就無法克制，變成了相互傳染的瘟疫。
　　我又看到了幾次亮光。
　　有人被鬼掐著脖子按在地上；有人被抓住了頭發；有人被用臍帶吊了起來；有人被撕下了臉皮；有人被挖出了心臟……
　　血腥味開始蔓延。
　　我忍著惡心和劇烈的心跳，摸索著墻壁，往外走。
　　我踢到了壹些東西，好像是人，好像有手機，我卻是不敢停下來。
　　鬼的陰氣正在發生變化。
　　殺了人，殺了那麽多人，他們隨時可能變成真正的惡鬼。
　　我壓住了自己害怕的情緒。
　　從辦公室的走廊中走出來，到了前廳，我看到了壹點光。
　　那是從窗戶外照進來的月光。
　　接待臺上趴著壹個人，不知道是死是活。
　　鬼追逐著幸存者，往外飄去。
　　我沒看到瘦子和南天，就加快了腳步，跨過了倒在地上的人，沖出了警局。
　　“啊啊啊啊——”慘叫聲在我面前炸響。
　　嘭的壹聲，有人倒地。
　　我在月光中看到了壹團青色的火焰。
　　尖叫的並非是人，而是壹只鬼。
　　倒地的人嚇得不輕，軟倒在地後，又手腳並用，狼狽地往外怕，滿臉的淚水，讓他面容模糊，看不清長相。
　　站著的那個人倒是面容清晰。他看起來三十多歲的模樣，濃眉大眼，是很傳統的帥哥長相，可能不太符合目前小鮮肉的那種流行標準，也不是南天那種優雅俊美。這人的身量也非常高，看起來要有兩米的樣子。
　　他站在那兒，就給人壹種山壹般的印象。
　　隨著他揮手，有壹張紙飛起來，化作了壹團青色的火，將壹只鬼燒成了灰燼。
　　我楞住了，直勾勾地盯著面前這個人。
　　“別怕。快點離開這兒吧。”他看了我壹眼，耐心勸道。
　　我張張嘴，聽到這熟悉的聲音，壹邊覺得激動，壹邊又有點兒手足無措。
　　“沒受傷吧？”他打量我，慢慢皺起眉頭。
　　“劉渺？”我小聲問道。
　　他的眼神立刻變得犀利起來，炯炯有神地盯著我。
　　“我，我叫林奇，我認識葉青，呃……其實是葉青找到我。”我已經肯定了對方的身份，只是乍然看到劉渺的模樣，沒了馬賽克，我非常不適應。
　　劉渺放松了幾分，視線越過我，“這個待會兒再說。”
　　我又聽到了拐杖的聲音。
　　壹回頭，我看到了站在建築物陰影中的老人。
　　那只鬼佝僂著腰，兩手拄著拐杖，雙腿分開站立，看起來很穩當，又有些飄忽。
　　沙沙……
　　他身後的黑暗中，有個鬼拖出了什麽東西。
　　我看到了掉在地上的黑色禮帽，臉色壹僵，慢慢退到了劉渺身邊。
　　“我們……要去……地府……”那個老人的聲音沙啞，好像有痰堵在喉嚨裏，非常難聽。
　　另壹只鬼將鬼差扔了出來。
　　穿著黑色西裝的鬼差壹落地，就變成了壹團黑色的煙，在空氣中消散了。
　　“我們……要去……地府……”老人重復。
　　“嗚哇嗚哇……”小孩的哭聲從警局內傳出來。
　　含混不清的低吼聲跟著響起來。
　　那些聲音交織在壹起，逐漸變成了相同的壹句話：“我們……要去……地府……”
　　我聽到身後的人已經嚇傻，哭喊的聲音跑得老遠。大概還有人腿軟得動彈不了，就在身後不遠處哭哭啼啼、胡言亂語。
　　劉渺呼了口氣，“何必呢……這塊地方發生了問題，在這裏的人和鬼現在都離開不了啊。”
　　他有些無奈，好像還很傷感。
　　我在青葉的人身上很少感覺到情緒波動。古陌算是最外向的壹個了，暴脾氣的時候居多，其他情緒就很少了。
　　從檔案中的音頻記錄來看，劉渺也是個外向的人，卻是更加活潑開朗。他在的時候，事務所裏的氣氛似乎都會輕松很多。
　　我聽到劉渺用這種語氣說話，壹時間都懷疑自己是不是判斷錯了，認錯了人。只是那個聲音和身形都沒錯。我不可能認錯。
　　隨著劉渺這話落下，我感覺到警局內的陰氣又有了變化。
　　新的陰氣冒了出來。
　　我想到了壹種可能，身體壹抖。
　　月光中，建築物裏是壹塊塊陰影。
　　有鬼從陰影中升起來。
　　更準確來說，有鬼，從屍體中升起來。
　　那個老人被壹只鬼從身後勒住了脖子，手中的拐杖落地。隨著那“咚”的壹聲響，他的頭被拔了下來，高高舉起，正好被月光照在臉上，讓人看清他臉上殘存的猙獰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