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刀劍復情義

　　山間響起壹陣急勁擂鼓聲，猶如旱天雷般轟鳴，震耳欲聾。
　　只見將軍與血霸王卸下戰甲，露出精赤的上身，親自手執擂鼓棍，蓄勁雙臂肌肉賁漲張，外觀已夠嚇人，還深吸壹口氣，大喝壹聲，將擂鼓棍重重敲落戰鼓，大鳴大放。
　　山坳逾八萬精兵萬眾壹心，緊隨鼓鳴韻律，齊唱壹聲，聲音極其洪亮，四色旗幟揮舞出令人目眩旗海，煞是壯觀，此情此景，今人體內氣血如烈火般灼燙。
　　苦樂兒剛才只在山上遠觀小白練兵，如今卻身在場中，設身處地感受著萬馬奔騰的情景，感受截然不同，心跳隨鼓聲節奏上下起伏，壹對精靈眼睛瞪得如銀鈴般大，心神也被懾住。
　　寒湮翠怕場中鼓聲嚇伯樂兒，伸手要去捂住她耳朵，不料她手壹擺就走上前頭，興奮地大叫道：“苦老鬼，翠娘，樂兒今回真的糟透了，我可能會愛上戰場！”
　　她大步走去軍隊中，要擂鼓手給她擂鼓棍敲打戰鼓，可是她臂力有限，又如何敲得鼓響？樂兒並不氣餒，又向士兵要了軍旗，只是連旗桿也無法握穩，壹氣之下，竟脫下身上羊毛衣就在場邊揮舞，大喝聲道：“小白叔叔！雖然我不是太喜歡妳，但樂兒還是在為妳喝采啊！”
　　只見中央處四大都督瞬間已指揮軍隊圍成壹圈，春冰薄、十兩、伍寶寶等十七人也退到壹旁，剩出壹塊方圓十丈之地，讓伍窮與小白能痛快地進行壹場決殺。
　　此時金風刮起，吹得塵沙旋卷舞空，令人心裏升起壹陣淒涼慘淡之感，小白與伍窮凝神對峙，久久未動手，此時，壹種痛楚轟然在小白腦海升起，開腔說道：“人進苦年傷痛不盡，酒入愁腸滋味無窮。少年不識愁，苦酒碰不上愁腸，的確毫無快意，今日小白切身感受。”
　　伍窮當年與小白壹起結伴往“劍京城”闖蕩江湖，那段日子是二人共同的回憶，就算歲月流逝得多快，依然無法洗刷烙在心底深處的快樂與哀愁。如今聽見小白又說起當年往事，伍窮也不禁壹陣淺然，惟想起自己的斷臂與臉上無法磨滅的劍痕，又在快樂當中纏上了仇恨，真是剪不斷，理還亂，愈想愈是煩躁。
　　伍窮冷冷的道：“妳還是死性不改，仍然如此多愁善感，人又迂腐，我早說過這樣對妳毫無好處，妳直到今天才能夠正式為王，就已經是最佳證明。既然妳喜歡喝酒，等妳將來死了以後，我每天到妳墳前送上壹繕美酒，讓妳做個老酒鬼，醉昏了頭，不用再想我倆究竟誰對誰錯。”
　　小白淒然壹笑，說道：“酒是知己愁是友，血海仇，痛楚受，壹劍泯恩仇！”
　　伍窮問道：“如何定勝負？”
　　小白說道：“妳從我手中帶走十兩，又有十兩為妳求情，從今以後，我不知道還是否有機會殺妳，其實妳已經算是贏了小白壹仗，我想妳心中亦有滿腔怒火吧？既然如此，我倆今日就互相找對方來發泄好了。”
　　伍窮說道：“他媽的，有意思，那我先上！”
　　隨著擂鼓大鳴，伍窮首先搶步而上，抽刀、運勁、出招、三勢壹式，俱是平平無奇的起手。
　　小白垂手而立，雙目瞧得清楚，伍窮這招是“六絕刀法”。
　　“六絕刀法”中的“壹絕”。
　　這“六絕刀法”是伍窮十七歲勇闖江湖時所自創，仗著此刀法，助伍窮建立了無比自信，自信不死、自信不敗，因此當年才可在“長街”力戰武功勝他逾倍的刀鋒冷而不死。
　　因為這“六絕刀法”，伍窮才找到他生命中最愛的女人。
　　因為這“六絕刀法”，伍窮才有機會找到真正的自己，從此不再被人嘲笑諷刺，不再被人看扁。
　　伍窮刻意再使出“壹絕”，往昔與小白共患難、同歡暢的回憶更是清晰，猶像冤鬼纏身般揮之不去，同時也助他逆發出此招最強猛的威力。
　　十丈提刀，三步疾劈，壹刀兩斷。
　　小白定如淵嶽，靜如止水，不退不避，不畏不懼，讓思想遁入空明，任往昔壹切情義盡在這刻重新流入腦海。
　　刀光刺目，刀勢極快，刀意霸狂，刀氣厲烈，瞬間逼近面門。
　　小白終於舉劍，“赤龍”渾沒半點殺氣，如同敗絮，如同沈睡，任情逝去。
　　當！
　　清靈、清脆、清徹、清而悅耳，蓋過鼓聲震響。
　　刀劍交迸，火花四濺，震撼心靈，小白被猛撞倒飛，他全身不用壹點力，任伍窮刀勁將他震飛三丈之外，直至刀勁褪去，才如壹片落葉般無依地落在地上。
　　停住了。
　　鼓聲停，人聲止，旗不動，場中眾人剎那間陷人死寂，連風和雲好像也已死。
　　小白任伍窮狂劈壹刀，無人不瞪大了眼，連眼也不敢眨。
　　為甚麽？為甚麽？為甚麽？每個人心裏都在問為甚麽。
　　只見伍窮使出了“壹絕”後也不再搶攻，小白呆立，輕輕撫著剛才“敗刀”劈在“赤龍”的劍鋒處，眼神中盡是悲傷。
　　過了良久，小白才終於開腔說道：“很好，我終於感受得到往日的伍窮，但很可惜，妳的‘敗刀’也告訴我往日的伍窮已離我愈來愈遠。”
　　小白如此硬接伍窮“壹絕”，目的就是要清晰地感受“壹絕”帶給他昔日的感覺。
　　伍窮也垂下“敗刀”，小白同時箭步沖上，苦來由從旁瞧得清清楚楚，他起手、蓄勢、揮劍，三勢壹式，平平無奇，卻不是劍招。
　　苦來由驚聲叫道：“是刀招，是‘絕’。”
　　劍光四濺，劍光激射，劍光如夢，“赤龍”怒鳴大叫，狂吼壹聲，伍窮“敗刀”在它撲襲至面門三尺寸挺起拒擋。
　　刀劍交迸，卻爆出沈雷悶響，如錘擊石，伍窮並未像小白般倒飛，雙腿如鐵柱釘在地上，腳底下的地面裂出坑紋。
　　伍窮催運起全身內力拒擋此劍，結結實實的硬拼，毫無花巧，兩人前後才互拼壹招，但光陰卻像流逝得很快勺只見伍窮暴喝大叫：“哈！我有時會想，第壹次見妳用‘盜武’是何時的事？平時老是想不起來，此刻好像很清楚了！妳記得起來嗎？”
　　小白答道：“記得很清楚，那年我倆第壹次到‘劍皇宮’中，助大太子爭奪‘人才’之戰，我以‘盜武’偷得禿公子的‘刀劍球’和血太子的‘天蠶血繭’，要十兩代我出戰夜狼，嚇得她幾乎半死！”
　　伍窮說道：“對！真他媽的，難道妳沒想過十兩根本應付不來麽？”
　　小白說道：“老實說，我並沒想過不可行！”
　　伍窮說道；“丟那媽妳這臭王八！妳真混帳！要是那次十兩被夜狼殺了的話，我必定跟妳拼命！”
　　小白說道：“那就是說妳老早便對十兩有意思了！”
　　伍窮喔的壹聲呆住，喝道：“是又怎麽樣？哈！我還忘記了多少？快來！快來！我還要揪出妳有多少臭史讓我嘲笑！”
　　小白說道：“壹定會比妳少！”
　　伍窮說道：“狂妄自大！我丟妳媽的臭種十八代！”
　　小白與伍窮同壹時間蹬步向後，躍身至五丈開外，壹站定，又同時再舉步向對方沖殺。
　　剛才戰鼓聲響，萬人齊聲呼喝的情景，令苦樂兒也雀躍興奮地搖動手上毛衣在吶喊，如今卻整個人靜了下來不發壹言，眼中更透露出幽幽的神色，不再揮動毛衣，寒湮翠見她如此大起大落的情緒，也有點擔心起來，問道：“樂兒，妳不是要為小白叔叔喝釆的麽？怎麽壹下子又靜了下來？”
　　被寒湮翠這樣壹問，樂兒竟然哭了出來，伸手要抱，寒湮翠忙乖啊乖的把她抱起呵著，問了幾次原因，樂兒總是不答，連繼續觀戰的心情都不知往哪兒飛走了。
　　只見伍窮怒目圓瞪，“敗刀”刀光與刀風瞬間如暴雨狂風，掀起連綿不絕刀浪，無窮無盡，刀光十分光輝燦爛，氣勢卻不算可怕，反而令人生起壹…崇敬之意。
　　這壹招正是“六絕刀法”中第二絕“絕處逢生”，遇強求生，象征著伍窮不屈不撓，無論多麽危厄的困境，都必定可憑自身實力闖出生路，他的壹生中遇過不少挫折失敗，只是卻永遠死不去，雖從來也不被公認是絕強高手，相反被冠以天下五大高手之名的余律令等人，經常嘲笑他無能白癡，如今他們成為階下囚，伍窮卻還可以再上壹層樓。
　　再次使出“絕處逢生”，前所未有的燦爛。
　　兩人今回不作輪流接招，改為壹起拼招，眾人只覺眼前金影晃動，熱浪撲襲，迎面吹來的風也帶點溫暖。
　　金光激蕩，劍花點點，落英繽紛，四散而下，是小白自創的第壹式劍招“號令天下”。
　　“絕處逢生”碰上“號令天下”，沒有被比下去，反而是刀和劍纏綿牽絆，兩種不同的兵刃，壹式刀法，壹式劍招，竟像互相溶合起來，金色與銀色在閃閃流射，好不燦爛。
　　“敗刀”與“赤龍”互相絞住，伍窮狂笑道：“哈！我又記起來了！妳常說甚麽做朋友便要坦承相對，他媽的全是廢話，當日是誰隱瞞自己身份，不讓人知道妳就是笑三少的兒子，‘盜聖’的得意徒弟？”
　　小白呆了壹呆，說道：“五十步笑百步而已，難道妳知道我身份便不跟我交朋友麽？妳隱瞞妳爹伍擔湯殺了劉天尊，才是真正罪大惡極！”
　　伍窮叫道：“對啊！我罪大惡極，妳是天下第壹大好人，妳甚麽都對，我甚麽都錯，所以我們不可能再是朋友！”
　　刀勢與劍勢急變，連那壹抹燦爛的光芒都遽然消失，仿佛象征著兩人的友情已在此決裂。
　　隆然壹聲，兩人同告震開，腳剛落地，氣也不回，再度沖斬。
　　四周本已吹起金風，加上“敗刀”刀風呼呼，透射森冷寒意，令人更感苦寒，不覺打了個寒顫。
　　“敗刀”明明向著前斬，惟刮起的刀風卻從後卷來，刀風化成刀鋒，割斬小白背項。
　　“六絕刀法”第四絕“兇前絕後”。
　　伍窮比拼之下，激出真火，刀招透射殺氣，刀風分壹十二道斬割小白背上十二處要害，真正的刀鋒卻又從前撲噬，正是前有刀鋒，後有刀風，“兇前絕後”，將小白困逼進死局。
　　小白迥轉翻身，向虛空揮斬，竟與刀風交逆出星火，共十二劍，壹劍破壹刀，直至“敗刀”刀鋒斬來，小白頭也不回，就背著伍窮掄起“赤龍”斬劈，當當當的劍鳴，與鼓聲相互交織。
　　小白劍招流麗暢快，背身出劍同樣令伍窮難占便宜，伍窮猛地壹聲低嗥，正欲變招，乘這壹刻空檔，小白覷準時機，拗腰回身，“赤龍”大刺刺挺直向前，嗡嗡之聲刺耳難當，金環壹般的光芒猛然暴射。
　　“神龍吞天”如金龍張牙舞爪，劍芒更狂、更烈，直射伍窮。
　　伍窮單手握刀，殺力狂猛，陡然扭動“敗刀”，刀刃在扭動間旋飛出淬烈的光芒，人與刀同時轉動，同時直穿金芒。
　　光芒流射四竄，把伍窮割出幾道日子，濺出血花，伍窮借痛楚再催生殺力，刀招未老，更怒然反撲，壹刀兩招，“天有絕人之路”與“絕子絕孫”同時撲斬。
　　“天有絕人之路”掀起漫天塵土，將地上割裂開壹條深坑，幾有浴血山河之勢，直斬向小白下盤，“敗刀”以深坑為據，撲斬而上，刀招盡處，“絕子絕孫”狙擊目標。
　　小白猛力以“赤龍”力壓“敗刀”，兩…震駑穹蒼的無匹氣勁破開地面，碎石四飛，“赤龍”終壓住了“敗刀”，伍窮用盡全身之力亦無法將之抽起。
　　經壹輪激鬥之後，伍窮與小白均挑起了殺意，只見伍窮脖子赤紅，氣呼呼的欲要殺人。
　　小白也是怒目相向，咫尺之間，單是目光就如神兵利器，足以破碎生命。
　　伍窮忽然深深不忿的喝道：“丟妳媽的臭屎賤種王八蛋！我爹殺掉劉天尊又怎樣？我保護我爹有甚麽不對？”
　　小白也喝道：“夠了！看來我們真的要來壹場生死決才可解決壹切仇怨，妳我之間，必有壹人要死！”
　　伍窮喝道：“幹妳娘！怕妳不成？看我斬妳的頭下來！”
　　小白喝道：“念在我們曾經是朋友，我給妳回去好好準備壹切，小白隨時跟妳決壹死戰！”
　　伍窮喝道：“不用等，就現在！”
　　小白道：“要是認真起來，妳只有送死。”
　　小白拋起“赤龍”，壹飛沖天，“赤龍”沒入黑暗的穹蒼，九天長嘯，如壹道驚電破開長空，勢道凜冽，伍窮只得擡頭仰望，見小白人如天神再飛降而下，“赤龍”的金光漫天銳射，如雨灑落，見者無不嘩然震驚。
　　是小白的皇者五式劍中第四式，“無語問蒼天”。
　　金光灑遍山中方圓五丈之內，令人無從回避，更可怕的是劍光今人產生壹種痿然落寞感覺，使人不自覺地傷懷、沮喪、失望、無奈，既想逃離劍光卻又無法抽身之際，劍已到，勢如破竹。
　　永不言敗的伍窮不斷告訴自己要舉刀迎擋，可是壹…無形的氣勁已籠罩自己，壓得他透不過氣，壓得他無法舉刀。
　　如此殺招，的確不是伍窮現下所能拒擋，他自己也清楚明白，縱使那…怒氣已直沖胸臆，依然無法舉起刀來。
　　殺招臨門，壹擊必殺之際，金光如潮退去，小白收招，“赤龍”抵在伍窮面門，位置剛好在那道疤痕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