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6章 概念碰撞

　　從16樓往上走的過程裏，林三酒壹行人再也沒有看見其他任何壹個來自“沈睡室”的人了——除了蝙蝠似的捕食者和那個黑發女人，其他人似乎都趁著大巫女能力消失的時候各自跑了。
　　被耽誤了這麽壹陣子，也不知道大巫女現在情況怎麽樣了；她設下的力場也早就沒了，壹行人順順利利地來到了頂層的消防通道門外。
　　“我和清久留先進去，”老母雞用翅膀頂著門，回頭對禮包輕聲吩咐道：“妳在後面壹點壹點地走，記住，盡量別發出聲音。”
　　沙發和小熊貓同時發出了壹聲不情願的咕噥。
　　“我得先回房間壹趟，”小熊貓充滿了希望地說，“拿上我的美人魚，我才有壹戰之力……妳看，那我就先不跟妳去了？”
　　老母雞仔細地打量了他壹眼，壹雙嚴肅的黑豆子裏閃著不贊同的光，似乎在確認他是不是在開玩笑。
　　“不行。”林三酒壹口咬斷了他的希望，用翅膀將小熊貓給掃進了門：“……那件特殊物品的威力，壹大半都是由持有人的美貌程度所決定的；妳看看妳這模樣，就算妳現在回去拿上了它，它也發揮不出來多少威力——更何況，妳其實只是酒癮犯了吧。”
　　看著清久留壹句話也答不上來，垂頭喪氣地走出了壹段距離，藍布碎花沙發也忙側過身子，擠進了門。好在酒店裏面每壹層都鋪著厚厚的地毯，當季山青完全靠著自己的力量在地上拖拽而行的時候，他幾乎沒有發出什麽響動來。
　　“也算萬幸，我剛才把美貌這壹點忘了，項圈能力是以我腦中的印象發動的，咱們剛才才好歹把那個捕食者給迷惑住了，”因為說起了這個話題，林三酒聲音也低低地、帶了幾分後怕似的說道：“……畢竟老母雞的樣子可不算美。”
　　另二人對視了壹眼——樣子美不美其實不重要，畢竟【奇幻生物展#12號展品】那個特殊物品才需要美貌和歌聲壹起來蠱惑人心；但林三酒可完全是靠著摧枯拉朽的聲音，擊潰了那個捕食者的精神狀態……當然誰也沒有把這話說出口。
　　走進了樓層裏以後，出於謹慎起見，幾人徹底安靜了下來。
　　頂層套房的天花板，有點像是歐洲教堂的挑頂；擡頭看時，它仿佛能將人的目光和呼吸壹起，高高地懸掛在曲線流暢的幾何形狀之下。即使被末日侵蝕了兩年多，它曾經的奢華也依舊被隱隱約約地保留下了靈魂，如同壹位美人離去後，室內仍縈繞不散的香氣。
　　在樓層的中央，是壹處極大的室內泳池——水自然早就已經幹了，露出了汙漬斑斑的地中海藍瓷磚。從天窗中落下來的天光，給泳池壹圈都染上了壹條亮邊；矜持地站在天光後陰影中的，就是總統套房了。
　　“她自己就住得這麽好，”清久留嘀咕了壹聲，隨著林三酒小心翼翼的腳步來到了寫著“ALADDIN”金色小字的房門口——季山青由於速度太慢，早就被他們給遠遠地扔在了後頭，此刻還在走廊上吭哧吭哧地前進。
　　伸出壹只雞爪子，林三酒將門推開了壹半，伸頭進去看了看。
　　她以前雖然住過五星級酒店，卻從來沒有接觸過總統套房；從門口往裏壹望，她頓時就知道自己天真了。從玄關和露出的壹部分會客廳來看，這套房少說也有近百平方米，在不知道大巫女睡在哪兒了的情況下，不走進去根本別想找著人。
　　想了想，林三酒和清久留對視了壹眼，走進了總統套房裏——沒了支撐以後，那兩扇沈重得出乎意料的紅木門，在二人的身後無聲地緩緩合上。
　　過了大概五六分鐘，紅木門就再壹次被拉開了。
　　“走，去下壹間看看。”很顯然在這兒的搜索壹無所獲，身形碩大的老母雞壹邊從門裏往外走，壹邊對腳邊的小熊貓囑咐道。
　　擡眼看看，代表著季山青的那張藍布沙發仍然遠遠地落在後面，還在辛辛苦苦地朝前挪——二人沖他招呼了壹聲，又轉頭走向了下壹間。
　　說是下壹間，其實坐落在整個樓層鏤空後隔出來的另壹個躍層上，甚至還有單獨電梯；兩間總統套房之間就像是隔了壹層樓——當然，這種設計也叫林三酒繞了不少路。
　　只是在十幾分鐘之後，當他們從第二間套房裏出來的時候，從壹張母雞的臉上，竟然也能隱隱約約地看出疑惑之色來了。
　　“奇怪了，”林三酒喉嚨裏發出了壹連串的咯咯響，“大巫女那麽挑揀的人，怎麽會不睡在套房裏？”
　　“誰知道，或許是對她的防範措施不放心，藏起來了吧。”小熊貓顯然興趣不大。
　　“……咱們不會來晚了吧？”
　　“妳要是擔心，就再把第壹間房仔仔細細地搜壹遍。”清久留建議道。
　　第二間房他們已經找得很徹底了，但哪兒也沒有大巫女的痕跡——事實上，這間套房似乎很久沒有住過人了，林三酒還是先把門鎖砸開了才進去的。相比之下，還是門鎖早就被人破壞過壹次的“ALADDIN”套房可能性更大。
　　像這種朋友處著處著就處丟了的事兒，林三酒可以說是經驗十分豐富了；她壹肚子糾結郁氣地走回了第壹間套房，推門就又大步沖了進去。這壹次小熊貓積極多了，蹭地就撲了進去——因為在剛才的搜索中，他發現總統套房裏是有酒櫃的。
　　這壹次，紅木門合攏了以後，在沈默中度過了近二十分鐘。
　　最終打破沈默的，還是從門後傳出的、越來越近的隱隱聲響；聽著不像人的腳步聲，反而“啪嗒啪嗒”地，壹聽就知道是由巨大的雞爪子所發出的聲音。當爪子聲終於來到了門邊時，紅木門被壹把拉了進去，露出了老母雞氣急敗壞的壹雙黑豆子：“人都找不著了，妳還喝——”
　　她原本打算傾瀉在清久留頭上的壹番教訓，當目光落在走廊裏時，就全堵在了她的嗓子眼裏。
　　清久留“嗝”了壹聲，也擡起了壹雙迷迷蒙蒙的黑眼珠，下壹秒，也啞巴了。
　　壹個駝著後背、拄著拐棍的瘦小人影，正站在中央泳池的另壹邊。仿佛是才剛剛意識到自己身後來了人似的，她慢慢地轉過了身。
　　她壹身青布衫、肥黑褲，怎麽看，怎麽都像是個普通的老太太——除了那張臉之外。
　　“妳們來得有點早啊，”她咂了咂舌頭，兩片像鯰魚壹樣的肥厚嘴唇緩慢地卷了幾下。從枯樹皮壹樣垂下來的、層層疊疊的皮膚裏，發出了壹個幹燥沙啞的聲音，讓人無端端地想起了燒焦後又被掏空了的木頭：“……沒辦法，只好先逗妳們玩壹會兒了。”
　　她是什麽意思？
　　林三酒瞇起眼睛，心裏暗暗叫了壹聲不妙。
　　她此時最大的倚仗【皮格馬利翁項圈】，已經被那個蝙蝠壹樣的男人消耗掉了；但是更叫她在意的，是這個老太婆的古怪模樣。
　　醜倒算了，主要是……
　　她從來沒有見過這麽“模糊”的人類。
　　林三酒盯了她兩眼，趕緊將目光轉開了壹下，又迅速轉了回去——即使不願意，她也沒法直直地盯著老太婆不放。
　　離近了壹看才發現，老太婆就像是壹個由無數張像素極差的圖像疊加起來的壹樣，不僅僅是顏色模樣都十分模糊；如果仔細看下去，她的身體邊緣仿佛有無數層，壹層壹層暈成了壹片，看久了甚至能叫人產生壹種暈船的感覺。
　　老太婆咧開了兩片嘴唇——在她沒有表情的時候，那兩片嘴唇看起來仿佛就像是馬上要垂到了胸口似的；隨著她擡起手來的動作，老太婆整個上半身都模模糊糊地晃起了虛影，好像信號不好時的圖像壹樣。
　　林三酒心下壹凜，剛要叫出【防護力場】，忽然身子壹震，死死地望向了老太婆的手指尖。
　　“那、那是什麽？”清久留喃喃的聲音在腳邊響了起來。
　　……從老太婆指尖處的空氣裏，幾乎在壹眨眼間就浮起來了幾排整整齊齊的字幕；每壹個字都是近乎透明的淺淡顏色，看起來仿佛是空氣被折疊後產生的陰影壹樣，若不是此時距離不算太遠，只怕壓根就看不見。
　　“我不是說了嗎，妳們來得早了點兒。”
　　那種挖空了的枯木壹般的聲音，平淡地從老太婆嘴裏吐了出來：“沒辦法，在正確選項出來之前，只好讓妳們忙活壹陣了。”
　　什麽亂七八糟的？
　　林三酒飛快地掃了壹眼那壹排排背向著她的字幕——雖然壹時間看不清寫的是什麽，但她知道絕對不能讓老太婆得逞；壹句話也不說，龐大的母雞腳下壹躍，就卷著壹股意識力壹起朝前撲了出去。
　　對於這壹只橫跨泳池、來勢洶洶的巨大母雞，老太婆眼皮也沒有擡壹下，仿佛根本沒有放在心上；當她的手指飛快地在兩排文字上各點了壹下時，她壹張老臉已經被林三酒投下的陰影給遮蔽住了。
　　“當妳呼吸空氣的時候，妳會患上抑郁癥。”老太婆擡起她如同千萬重影子疊加的頭，在雞翅膀即將碰上她的時候，快速地說完了這壹句話。
　　“咣當”壹聲，林三酒猛地從半空中摔了下來——她的翅膀尖只差壹點兒就要刮著老太婆的身子時，卻忽然壹晃變成了人類的手臂；當她掉下來的時候，她看起來就像是壹個完全沒有半點戰力的普通人壹樣——既沒有調整姿勢、也沒有保護頭臉，重重地砸在地上時的聲音，讓人聽了都忍不住倒吸壹口涼氣。
　　小熊貓呆呆地看著突然恢復成了人形的林三酒，壹時間說不出話來。
　　林三酒背對著它，動作遲滯地從地上爬起了身，坐在地上，低低地垂著頭，壹動也沒動。
　　“餵……”清久留忍不住朝前跑了兩步，又站住了腳。“林三酒！妳不會是真的得了抑郁癥吧！”
　　這和普通的心情低落可不壹樣——只是話雖然這麽說，但他很清楚，老太婆既然放出了這個話，那麽林三酒現在肯定已經患上了抑郁癥了。
　　她說己方壹行人會改變物種，不就真的改變了嗎？雖然同壹個對象身上好像壹次只能維持壹個效果，但老太婆的話確實……
　　想到這兒，小熊貓忽然眼睛壹瞇，低頭就沖著老太婆所在的地方沖了過去——他這壹動，林三酒反而站起了身來；就像是誰也不願意看見壹樣，她避開了人，神色麻木地走到了壹邊去，拐進了壹個昏暗的角落裏坐下，慢慢伏在了地上。
　　小熊貓壹口白白的小尖牙，已經都露在了外頭；眼看著就要撲到老太婆身邊的時候，對方忽然壹彎腰，用壹只模模糊糊、皮膚松弛的手將他準確地按在了地上。
　　“妳不會是也想恢復人身吧？”老太婆呵呵壹笑，任小熊貓在她手掌底下來回撲騰了壹會兒，捉了後脖子壹甩手，就將清久留給遠遠地甩了出去：“……我的能力可不能這麽浪費。”
　　清久留氣喘籲籲地從地上爬起來，瞥了壹眼右手邊遠處角落裏的林三酒。要是擱在以前，她早就恨鐵不成鋼地將開口罵人了；只是現在……
　　不過，他剛才冒險沖近了，可不只是為了能夠恢復人身而已。
　　清久留沒有朝左側轉頭——他現在最不希望老太婆意識到的，就是左邊的東西了。
　　“妳的字幕，”他喘著氣，將老太婆的目光拉到了自己身上：“雖然是反著的，但我看清楚了。壹排是‘條件’，壹排是‘後果’，兩個目錄下都有至少四五種選項……我都看見了。”
　　“‘當妳呼吸的時候’，就是妳從條件欄裏選出的壹項，‘患上抑郁癥’就是後果欄裏選出的壹項——”他頓了頓，嗤了壹聲：“妳這能力倒是古怪，叫什麽名字？”
　　“知道又能怎麽樣，”老太婆慢吞吞地回答道，擡步朝小熊貓的左邊走了過去。“告訴妳也無妨，這個能力的名稱是【概念碰撞】，記好了。”
　　說罷，她就像是站得累了似的，慢慢地坐在了壹張藍布碎花沙發上，長長地吐了壹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