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5章 力量懸殊與垂死掙紮

　　葉德不擅長戰鬥。
　　人人都有擅長之事，也都有不拿手的地方，他的短處就恰好是戰鬥；仔細壹想，他甚至連實戰經驗都不太多。
　　可是世上事有時就是這麽恰巧：如果換成壹個戰鬥是本能反應的進化者，當對面的變異人朝他們伸來手臂的時候，可能就會依從本能與其開戰——面對連林三酒都不得不避其鋒芒的變異人，壹開戰，就等於註定了結局。
　　“戰鬥”二字，壓根就沒從葉德腦海裏浮起過；或許正是因為這壹點，他和安娜才活過了最初的幾分鐘。
　　安然的話音壹落，他不敢耽誤多半秒，當眼角余光裏浮起壹個急速撲來的陰影時，他轉身壹把將安娜拽到身後，順勢用力壹推，將她從天花板斷口推了下去——小姑娘連驚呼壹聲都來不及發，在撞擊悶響中跌下去時，他也急急邁了壹大步，以自己的身體堵住了斷口。
　　才剛壹站穩，安然的手已經摸上了他急促起伏的胸口。
　　“終於到這壹步了呀，”變異人含含糊糊的聲音，從對面城道上響了起來。
　　被手挨上的地方，湧泉似的傳來壹陣陣令人頭皮發麻的異樣感；又想吐，又不敢動，葉德顫巍巍地低聲說：“我、我知道，妳現在可能是受了變異的沖擊，精神上有點和以前不壹樣了，妳有什麽情緒，不要沖妳妹妹去，妳……妳和我談壹談，我會幫妳的。”
　　安然的臉，在暗夜中只是壹小片模糊不清的白。
　　此時那壹小片白，微微歪了壹歪，不知道有沒有被這番話暫時安撫住。
　　“那妳為什麽騙人呢？”安然問道，“妳這不是挺有勁的嗎？”
　　“我……我沒有，”葉德硬著頭皮說，“妳也看見我的傷了，我連站立都困難。我剛才是著急了。”
　　那壹小片白上，裂開了壹道黑弧。
　　“真不愧是我妹妹，”遠方的人影忽然贊嘆了壹句，長長的手臂依舊沒有收回去。“妳也註意到了吧？自從摔下去，她連壹聲都沒出，腳步聲都沒有。”
　　這壹點，葉德也意識到了。
　　對於變異人來說，隔了多遠、中間有沒有城墻，都是沒有半點意義的；如果安娜掉下去後，不管是哭叫、還是立刻爬起來就跑，她發出的響動都會成為清清楚楚的指示信號——她顯然明白，她哥哥只要順著聲響打破城墻，她就再也沒有逃掉的希望了。
　　如果保持著死寂，哪怕必須壹步壹步慢慢挪走，只要安然聽不見，不知道她在哪，她暫時就仍然是安全的。
　　“會不會是摔昏了？”葉德仍然在裝糊塗。
　　他也知道恐怕騙不住安然，但他現在逃不掉、打不過，襲擊計劃眼看也泡了湯，除了硬著頭皮裝沒事人可能還有壹分生機，他實在也沒什麽好辦法了。
　　他確實不是合格的進化者；壹般來說，沒人會為了壹個普通人小姑娘的性命，而放過解決變異人的機會吧。
　　“我是想把妳們兩人都留下來的，”安然嘴裏的詞句聽著絲絲拉拉，都黏連著，“壹個是進化者，壹個是親妹妹……這個滋味，嗯，想想我就……不過，妳好像非要逼著我放棄壹個，這可不行啊。”
　　變異人難道還會是“人”嗎？
　　疑問剛剛在腦海中成形，葉德只覺胸前壹緊，被壹股力量抓著拔地而起，失重感好像差點把他的心臟從腳底滑沖出去；他喉間發出了半聲驚呼時，整個人已經被安然的手臂卷住揚進了半空裏，重重地甩了好幾個來回，活像他是壹根沾在手上的濕頭發。
　　安然現在可以將他甩出去，也可以將他打在墻上按死，卻只壹圈壹圈地在半空中掄著他，在呼呼風聲裏擡高嗓門，向他妹妹叫道：“安娜？妳不壹向是個好孩子嗎，妳看，八頭德馬上要死了啊，妳不出來看他最後壹眼嗎？”
　　如果不是那大半杯咖啡，葉德可能此刻真的會死在半空裏。
　　他頭昏眼花、渾身麻痹，心臟好像已經被驚停住了，五臟六腑都絞在壹起，壹張嘴就能將滿腹的血吐出去；他嘴都不敢張，哪裏還記得要叫安娜別出來，唯壹壹個勉強能辦到的事，就是以全身力氣抓緊安然的胳膊。
　　“安娜？安娜？”
　　安然甩了幾圈，似乎不耐煩了，也似乎不舍得真的將葉德馬上弄死；他壹甩胳膊，長長的手臂就將葉德給扔向了身後——葉德只覺壹片空蕩蕩的大地直朝面孔撲了上來，只來得及縮成壹團，就在沈沈壹聲撞擊中被砸在了地上，險些將魂都砸出體外。
　　倒在地上，他勉強睜開眼睛；懷裏那壹條長水管似的肉色胳膊，起伏著穿過夜色下的半空，壹路連接著城墻上的人影。
　　機會來了！
　　葉德壹手仍舊死死攥著安然的小臂，壹翻身爬了起來——林三酒的咖啡確實效力驚人，哪怕是新承受的傷，都被它帶來的興奮給壓制了下去——他不給安然壹個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麽的機會，用盡全身力氣，拔腿就沖向了這壹大片土臺子的邊緣。
　　恐怕連變異人也沒想到，自己下了狠勁兒的壹摔，竟然都沒叫葉德昏過去。
　　還不等安然反應過來，他站在城墻上的身體已經被葉德拽得壹個趔趄，兩步沒站穩，登時被拉了下來，翻滾著落在土臺上。
　　葉德懷著激動回頭壹看，登時差點被失望給擊軟了膝蓋。
　　……安然離城墻還是太近了。
　　此時沖他丟出波紋球的話，他後方那壹片繁甲城，以及肯定還沒走遠的安娜，恐怕全都要完了。
　　“妳走投無路了？”變異人尖聲笑道，“妳不會是以為妳能把我拽下山去吧？”
　　葉德心中壹凜，剛放開了抓著變異人胳膊的手，安然的手臂卻突然活過來似的壹卷，那股無法抗拒的力量就重新將他舉進了半空中——至於他的雙腳，始終就沒有動過地方。
　　“我是真沒想到妳這麽傻，”安然高聲笑道，“我剛才都要松開妳了，妳卻不松開我……妳到底想要幹什麽呀？”
　　葉德也不知道自己想要幹什麽。現在壹切都和他計劃的不壹樣了；他在夜色中越升越高，土臺的邊緣仿佛也在越收越小——他低頭看著離自己越來越遠的地面，忽然像兜頭被澆了壹盆雪水，在霎時間的清晰平靜中，他想到了壹個值得壹試的辦法。
　　可能性，就在安娜的那壹句話裏。
　　“眼球中擠滿了小眼球”，他不是見過類似的壹幕嗎？
　　當中年女人在城道中變異的時候，有人炸開了她的身軀，也炸出了無窮無盡的更多細小身軀，成了變異人洶湧席卷向西面八方的前奏。
　　葉德親眼目睹過那壹幕，卻還是考慮要將波紋球用在安然身上，是因為他下意識裏，認為安然不壹樣：到目前為止，安然只會擴大、延伸自己的壹部分，似乎不會像中年女人那樣，從斷開的肢體裏還會湧現出更多的肢體。
　　而且，還有林三酒那壹擊作為佐證——安然被她打傷了眼睛後，就被暫時逼迫得放棄了變異形態，沒有冒出更多的眼睛來。
　　可是，如果這是壹個誤會呢？
　　如果安然也和那中年女人壹樣，從破損的身體內，還能湧發出更多的身體呢？他們變異的框架都差不多，就像同壹個世界的墮落種似的，自然很有可能在變異形態上也具有相似性。
　　這樣，才能解釋為什麽安娜會從他的眼球血洞裏看見更多的眼球——至於林三酒那壹擊，可能是傷得不夠深，也可能是安然當時剛變異，還沒發展成熟；具體是什麽原因，葉德不知道，他現在也沒空想了。
　　他掙紮著掏出了壹顆波紋球，朝半空中的長長手臂上砸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