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1章 絕癥的傳染性
末日樂園 by 須尾俱全
2024-2-24 19:03
事實上,林三酒在剛才半小時裏壹直不斷尋找的同伴,原來就在附近,壓根就沒有走遠——若論直線距離的話,他們與黑色方格飛行器之間,甚至不超過五十米。
然而當林三酒模模糊糊地意識到這壹點的時候,她卻連站也站不起來了。
在她倒向地面後不久,她就感覺到有人拽著她的胳膊,將她重新撐了起來,拖著她壹步步地往前方大樓裏走;昏昏沈沈之中,她聽見導師在耳旁嘆了壹口氣。
“真是的,”他似乎十分焦心地說,“我還以為妳來了,就能幫上忙,結果妳自己也病了……這下可好,還怎麽救人。”
“救人”二字,令林三酒心裏遙遙地生出了壹點模糊的希望。
他還知道要救人……他沒忘記……
她想張口問導師,現在是什麽情況,可是僅僅在腦海裏形成這壹個問題,就已經耗光了她的所有精力。每壹寸肌肉都像是陷入了漆黑死寂的深淵裏,血就像是受汙染後濃稠近幹涸的小溪,勉強輸送的氧氣,僅僅只供她維持最基礎的生理運轉——就連心臟,好像也隨時會力竭倒地壹樣。
叫意老師,用進化能力,或者動壹動手指,現在想來,都與用肩膀去撞山嶽沒有區別。
“這邊,”元向西的聲音比平時嚴肅了幾分;隨著他打開大門的聲響,林三酒感覺自己被半扶半扛地帶進了室內——似乎是這棟樓的大廳。
“怎麽她也病了,”神婆充滿擔憂地說:“現在怎麽辦?”
“放在地上,”元向西吩咐道,“壹樓大廳作為壹個自動化病檢設備,會自動對她進行全方面的檢查,而且結果是百分之百的精準。哪怕有壹個DNA字母變了,或者挨了蚊子咬,都逃不過大廳檢測的。”
僅僅是壹片普通的木地板?
在林三酒眼皮半開半合的視野裏,她也能看出來,這大廳就只是壹個大廳而已:木地板,前臺,天花板上的監控攝像頭,門口的壹盆綠植……卻是壹個檢測設備?
她的疑問也無法在腦海中存留太久,隨著她被輕輕放在地上,她腦袋壹歪,就陷入了短暫的黑暗的昏迷。
她失去意識的時間似乎不長;當林三酒悠悠回醒的時候,大廳裏充斥著剛才還不存在的聲音。嗡嗡的機芯響聲,時不時的壹聲滴滴響,落在她眼前的攝像頭“啪”地壹閃光……紮進她胳膊皮膚裏的壹根針管,在輕微得幾乎聽不見的抽拉聲裏,吸滿了壹管林三酒的血。
“有結果了,”元向西的聲音遠遠從前臺旁邊響了起來,和人形物品們壹樣,似乎心情沈重。“果然必須送隔離室了……比我想的還糟糕。”
“啊!”好像是畫師。
“是什麽病?”神婆立刻問道。
“MELAS癥候群,”元向西說了壹個林三酒從沒聽過的名稱。
這壹次被擡起來的時候,她頭骨裏令人絕望的劇痛,幾乎令她以為自己的頭顱都要被痛給掐斷、滾落肩膀;不知道是痛苦加劇了反胃,還是嘔吐欲引起了頭痛,她壹張嘴,胃液就再次湧出了喉嚨,似乎全灑在了扛著她的導師身上。
“妳的衣服必須燒掉,”元向西立刻說,“雖然妳我不會被傳染,可是妳不能穿著這樣的衣服出去。”
“當然,我明白。”導師回答時,神婆走上去壹步,拉開了幾人面前的壹道門。
“MELAS癥候群”是個會傳染的病嗎?
林三酒昏昏沈沈地,被導師放在了壹張似乎是墊子的東西上。元向西站在門口,輕聲催促道:“好了,快出來。”
導師急匆匆地站起身,似乎極不情願在這房間裏多待半秒,趕緊出去了——房間大門在他身後“當”壹聲關上了,緊接著就響起了壹陣機械運轉的聲響;林三酒勉強撐開壹線眼皮,發現門口墻壁裏正在急速伸出壹根根鐵條、玻璃,共同組成了兩道封閉屏障,將這個房間牢牢封死了。
在他們離開之後,空氣渾濁悶熱的房間裏陷入了壹瞬間的安靜。
忽然有人響亮長長吸了壹口氣,幾乎像哨音壹樣尖利地穿破了室內空氣,卻似乎怎麽吸也無法將空氣送去該去的地方,甚至還發出了壹道被噎住似的咯咯響。
或許是她此刻身染沈屙,神誌不清,直到好幾秒以後,林三酒才忽然意識到她並非壹個人——不僅是那吸氣聲很耳熟,還有壹個低低的聲音正在叫她:“小酒?”
……是誰?
她沒有力氣轉頭去看,半睜著的眼睛裏,只能勉強看見自己腦袋旁邊那壹小片染著黃色汙漬的墊子。
那人輕輕叫著她的名字,走了近來,沈重地喘息了幾聲。“林三酒!妳醒醒……妳得的是什麽病?”
等等……那是……
被腦海裏突然浮起來的念頭給註入了壹點精力,林三酒勉強睜大眼睛,使勁朝腦後的方向轉過了臉——僅僅是這麽細微的動作,她的頸部肌肉卻好像要被撕扯斷裂了。假如她能聚集起半點力氣,恐怕都會感覺到渾身肌肉裏無法忍受的痛苦。
她模模糊糊的目光,從地板上的壹雙腳開始,吃力地攀爬上去,終於辨認出了說話人的輪廓——正是余淵。
“是我,”余淵離她躺著的墊子還有幾步遠,沒有走上來。不管是他的嗓音、神情還是語氣,都像是要沈沈滑落到地底去壹樣。“妳也沒逃過……”
太好了,果然是他,她到底還是找到壹個人了——不,林三酒的眼睛忽然睜大了壹些,目光聚焦在了余淵身後的房間地板上。她找到的不止壹個人。
皮娜倚在墻角裏,壹張臉漲成了紫色,嘶啞尖銳的吸氣聲,每壹道都是無用功。她眼睛瞪得像銅鈴壹樣,眼球幾乎要滾出來了;她似乎已經完全沒有心力管身邊究竟發生了什麽,正在絕望地掙紮著,不斷抓著墻皮,只想要喘上壹口氣來。
余淵壹回頭,也意識到了不妙。“她的病反而是最危險的,”他皺著眉頭解釋道:“只差壹口氣,她就可能死掉……但是我們沒有任何急救的辦法,只能看她自己能不能撐下來每壹次的哮喘發作了。”
哮喘?皮娜是患上了嚴重的哮喘?
在皮娜拼命踢腿抓墻、試圖呼吸的時候,林三酒也漸漸看清了房間裏的其他地方——以及其他兩個人。
清久留閉著眼睛躺在另壹張又薄又臟的墊子上,面色青白,嘴角、胸口以及地面上布滿了斑斑點點的血跡。若不是他胸口那壹片鮮紅正在林三酒模糊的視野裏,輕微地上下起伏,他看上去甚至幾乎和死人無異了。
與他相反的,是人偶師。
那個漆黑的影子正筆直地站在房間壹側,仿佛正在沈默地觀察著這個房間,以及房間裏的病人;當他偶爾走動幾步的時候,既不虛弱也沒有顫抖,仍舊跟之前壹樣,似乎不痛不癢,沒有任何毛病——林三酒還來不及浮起壹個“幸好還有壹個人沒事”的念頭,人偶師就忽然轉頭掃了她壹眼。
正是這壹眼,令她意識到,人偶師的情況遠遠比他所表現出來的糟糕。
林三酒從沒有在人偶師臉上,見過如此茫然空洞、呆怔木然的表情;仿佛這個壹向操控人偶的人,自己也終於被人偶給漸漸侵襲浸染了,開始露出了人偶壹般的神色。
難道只有余淵壹個人沒生病嗎?
在連骨頭都涼了的心驚裏,她竟然擠出足夠力氣,顫巍巍地叫了壹聲:“余……”
“我在,”余淵答了壹聲,仍舊站在幾步遠的地方以外,並不走近。即使林三酒接下來無法送出任何壹個字了,他似乎也明白了她的問題,低聲說道:“我們在降落以後,為了方便,把大巫女的身體挪進了人偶師的飛行器裏。所以在那壹團煙雲風暴忽然卷上大地的時候,除了大巫女之外,我們每壹個人都暴露在了那東西面前。”
人偶師在聽見自己名字的時候,壹點反應都沒有,仍舊呆呆地註視著腳下地面。
“盡管有很多未知的缺口,但我知道,這件事跟人偶師的【病魔】有關系,我只是不知道到底是壹個什麽樣的關系。畢竟連他自己都中招了……這不是普通的疾病,哪怕作為進化者,我們幾個也在第壹時間就失去了機體正常運作的能力。或者這是疾病的進化版本吧。”
余淵繼續低聲說道,聲氣沈重而疲憊。“元向西沒有受影響,所以在最初的幾分鐘裏,他壹個接壹個地把我們拖進了路邊大樓裏……後來我才意識到,他把我們拖進來,是為了讓病檢大廳為我們做病情診斷。”
林三酒聽著自己輕淺急促的呼吸聲,有壹下沒壹下地被淹沒在了皮娜試圖呼吸的掙紮裏。
“清久留得的是肺癌,”余淵近乎平靜地說。不,不是心境上的寧靜,更像是在極度疲憊之下,再也沒有力氣有任何情緒的樣子。
“皮娜是哮喘,噢,我已經說過了。”他茫茫然地想了想,“我說到哪了?對,人偶師。”
眼角余光裏的黑色影子壹動不動,似乎已經忘了人偶師就是自己。
“人偶師患的是阿茲海默癥,”余淵慢慢地說,“我的是……自發性致死失眠癥。妳呢?”
林三酒壹個字也說不出來。
“我感覺有壹個很重要的事情沒有跟妳說,”余淵沈默了壹會兒,似乎在拼命回憶著什麽。“是什麽來著?我明明剛才還記得……”
進化版本的疾病……壹定不會像與它們同名的、沒進化的疾病壹樣,會耗上很長壹段時間才發展至最終階段。還有什麽?還有什麽危險,是她還沒體會到的?
不論如何,她必須要做點什麽。
“噢,”余淵終於回憶起來了,“所有這些病都會傳染,這是元向西告訴我的。我們共處壹室也就意味著,最終每壹個人,都會變成同時身患四種疾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