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7章 這個肯定是真的

　　……要趕緊離開這個地方了。
　　壹手緊緊按住臉上的毛巾，林三酒壹邊拖著軟軟的兩條腿，走向了陰影中廢墟的另壹頭。最高神當時給她穿上的只是壹雙普通布鞋，在壹地碎肉泥和黏液中邁出的每壹步都咕嘰作響；走不了兩步，鞋底就已經滑得叫人站不穩了。
　　被她打碎的家具壘成了形狀不規則的壹片山丘，在七零八落的碎片之間，到處都是黑幽幽的空隙。這些大大小小的幽深縫隙洞孔就像是無數只眼睛壹樣，在昏暗中沈默地盯著她的每壹步。
　　這些縫隙和孔洞的深處，是不是也有死屍和其他的東西在走來走去？
　　林三酒想到這兒，在廢墟前幾步的地方停住了腳；她叫出了【龍卷風鞭子】，輕輕地甩了幾下，用盡可能輕柔的風卷開了面前的廢墟，清理出了壹條勉強可供容身的窄道。
　　她撿起了兩塊大小合適的木板，側過身、小心翼翼地從無數黑孔的註視中擠了過去，只覺自己神經全緊繃了起來。這也許就是為什麽以前的進化者沒有打碎家具，始終任它們堆疊著的原因吧——至少壹件家具的縫隙和空間是有規律的，壹只櫃子貼不貼地面、櫃門有沒有打開，壹眼就能看出來。
　　當她終於從廢墟碎片中穿出來，踩上了第壹張完整的床板時，她好像連骨架都松了壹些。林三酒在卡片庫裏找出壹雙備用的靴子，換下了腳上黏兮兮的布鞋；她又叫出壹條新毛巾，用壹只腳幫忙將木板夾在斷掌上，用牙叼著毛巾壹頭，另壹手使勁給自己的左手綁好了夾板。
　　對於進化者來說，這種不太嚴重的骨折傷用不了幾天就能痊愈，只有持久不絕的疼痛叫人有點兒難以忍受。雖然體質已經遠超過了普通人，但痛覺卻反而更靈敏了——畢竟疼痛是壹種報警訊號，是絕對不該鈍化的。
　　將壹卷衛生紙解除了卡片化以後，她撕下了幾段，捏成緊實的兩團塞進了耳朵裏。
　　用毛巾擦了壹把臉，等林三酒總算將自己料理得差不多了的時候，她也像是虛脫了壹樣，渾身拎不起來個兒，後背盡是冷汗。即使知道眼下時間緊迫，必須盡快去找人，她還是不由自主地往光禿禿床板上壹倒，撞得後背隱隱作疼。
　　她能感覺到微弱得難以察覺的意識力，正在腦海深處緩緩流轉積累，壹點壹滴，不慌不忙。
　　歇壹分鐘，就壹分鐘……她望著自己粗重的喘息，在黑夜裏化作了淺白的霧氣。
　　然而僅僅數了七秒，林三酒就耐不住心中的焦慮煎熬了。她望著眼前黑沈沈的夜空，心中不由壹片茫然。
　　剛才那壹鞭子將魚缸周圍的家具都打碎了大半，再想要找出鹿葉來時的方向，幾乎成了壹件不可能的事。
　　如今茫茫墓場，叫她上哪兒找白胖子？
　　耳朵裏塞著紙團的感覺總是叫人不太舒服，她輕輕揉著耳朵，聽著紙團在耳廓中發出了摩擦的悶響，混混沌沌。
　　“床上是誰呀？”
　　林三酒嘆了壹口氣。剛才的那個木辛是他本人麽？要是知道他往哪個方向去就好了……
　　“床上是誰呀？”
　　或者她倒可以跟上那個逃走的影子。雖然什麽都沒看清楚，但是起碼知道壹個隱約的大致方向。
　　“妳想下來看看嗎？”
　　話說回來，最高神現在正在幹什麽？他壹直沒抓住人偶師嗎？真叫人著急，只要遇見壹個同伴就夠了，偏偏她壹個也遇不上。
　　進入家具墓場以後遇見的人中，木辛不見了，鹿葉死了，“靈魂女王”是個復制品——只有小皮蛋，她有點拿不準。那個孩子好像沒有傷害她的意思，感覺上也像是壹個真人。要不然回去找找小皮蛋？
　　“妳不說話，我可要上來了噢？”
　　林三酒想到這兒，已經下定了決心；她壹直有意將來路記得清清楚楚，要找回去並不難。
　　下去吧，她指揮著自己沈甸甸的身體，翻了個個兒。林三酒重新將充血發痛的雙腳踩在地上，從壹片櫃幾之中找到了壹個窄空；她將左腳踩在窄空上，將重心放在左腳上，開始尋找能讓她放下右腳的地方。
　　“別走呀，我就來啦。”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林三酒隔著紙團好像也隱隱約約地聽見了什麽聲響。她不敢隨意拿下紙團，回過頭，目光四下掃了壹圈。黑沈沈的家具們立在黑沈沈的夜裏，黑沈沈的空隙分布在身邊，壹切都還是老樣子。
　　隨著她邁出的每壹步，耳朵裏的衛生紙不住互相摩擦，確實很容易聽錯。
　　都怪她之前沒有想清楚，現在不得不重新折返回那片家具廢墟中去了。她打起精神，壹邊提防著身邊的縫隙，壹邊爬上了壹個大五鬥櫥。從五鬥櫥上方，林三酒輕輕壹跳，落進了許多只半人高的大花瓶中央。
　　再要往前邁步時，衣服卻忽然向後壹扯，這壹步沒能邁出去。
　　林三酒頭皮壹炸，猛地擰過身，壹拳剛要砸下去，突然發覺原來只是自己衣服上抽出來的線勾住了五鬥櫥抽屜把手，把抽屜都給拉開了。她喘了口氣，壹把拽斷了線頭，掉頭繼續往前走。
　　壹步仍然未能邁出去。
　　她頭也來不及回，胳膊肘狠狠地朝後擊了出去，正好砸進了後方壹個濕漉漉的手心裏。林三酒壹步搶上，不等那只手縮回抽屜，在那抽屜上使勁壹撞，頓時重重擠了那手腕壹下。她仿佛聽見了壹聲慘叫，但她也不敢肯定；剛叫出了【小卒專用麻醉槍】，還沒有瞄準，那只手就像突然意識到了什麽似的，慌慌忙忙地縮了回去。
　　林三酒毫不戀戰，立即壹腳將那抽屜踹上；她舉著槍，死死盯著那抽屜壹會兒，見它始終沒有再打開，忙掉頭匆匆撲進了大花瓶之間。
　　幸虧只是拉住了她的衣服……她壹手仍拎著槍，皮膚被風壹吹，渾身汗水都涼了下來。數不清多少只壹模壹樣的青瓷花瓶，整整齊齊地排列著，隨著她的腳步迅速向後退去；越過這壹片花瓶，就是那堆家具廢墟了。
　　如果可以的話，林三酒真恨不得能飛回去。
　　這些衣櫃的門後，五鬥櫥的抽屜裏，茶幾底下，人體工學椅的靠背後方……沒有壹個地方不能藏人的。當她大步走到了這壹片大花瓶的最末壹排時，甚至不得不停下腳，稍微緩了壹口氣——壹走出去，那些家具之間黑幽幽的縫隙、空洞、它們身上的門，就又要包圍住她了。
　　咬咬牙，林三酒感覺自己鼓起了足夠的勇氣；她壹邊邁出壹步，壹邊四下打量了壹眼。頓了頓，她慢慢轉過頭，又朝自己身邊看了壹眼。
　　這壹次，她低下了頭。
　　在花瓶口地下方幽幽的黑暗裏，壹張人臉與她四目相對。
　　林三酒喉嚨中幾乎撲出了壹聲驚呼，下意識退後壹步，壹腳將花瓶踹倒在了地上；然而那花瓶竟然沒有碎，只是磕掉了壹個角，摔在地上滴溜溜地打轉。她楞了半秒，猛地反應過來，幾步沖上前去，抱起花瓶就要將它倒扣在地上——花瓶裏似乎模模糊糊地響起了什麽叫聲，她也聽不清楚；只是在林三酒剛壹舉起花瓶時，從瓶口中卻驀然掉出了半條魚尾巴。
　　魚尾巴壹閃即逝，迅速被收回了花瓶裏，然而林三酒卻還是看清楚了——那是木辛的人魚尾巴。
　　她慌忙將花瓶往地上壹放，掏出了耳朵裏的紙團；來自瓶子裏的聲音立即清晰響亮了起來，果然是木辛不假：“妳頭上！快看妳頭上！”
　　林三酒壹楞，騰地仰起了頭。
　　她與壹張滿月般飽滿肥胖的巨大臉盤正對上了。
　　在那張雪白的、圓圓的、鼓脹得連眼睛都擠成了黑縫的臉上，壹張藝伎般的櫻桃小嘴微微地張開了，慢慢挑起了壹個笑容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