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5章 怪不得沒人說話
末日樂園 by 須尾俱全
2024-2-24 19:03
如果紅短褲早知道自己結局的話,它壹定是希望林三酒能在最後壹刻把它攔下來的。
可惜,世上沒有“早知道”。
正如誰也不能“早知道”豬會從空無壹物的地方取出東西,那頭豬也無法“早知道”它費盡心機爭取來的,究竟是壹個什麽樣的機會。
那壹個不知從何而來、被它引燃發動的特殊物品,在短短壹瞬間裏,就將大半個隔離室都給消融殆盡了;磚墻、鋼條和水泥甚至連碎塊也沒有剩下來,漫天撲撲揚揚,盡是建築物被粉化後的骨灰。
在漫天粉塵灰燼裏,還夾雜著無數零星斑駁的紅:有的是被炸碎成了壹丁點的紅布料,更多的,還是被豬血沾染浸透的壹小團灰泥。
林三酒剛壹撤掉【防護力場】,登時忍不住被嗆得咳出了聲。剛才短短壹瞬間的爆炸,破壞力卻遠比她想象得大;為了維持被急劇消耗的【防護力場】,不過壹兩秒的時間裏,竟然就啃掉了她的壹大塊意識力。
“大家沒事吧?”她瞇起眼睛,在灰塵煙霧中揚聲問道。
“沒事,”從煙霧裏看起來影影綽綽的余淵,也咳了幾聲,才說,“幸好妳的防護放得及時,它又是爬遠了壹點才發動物品的。”
“太惡心了,那頭豬壹眨眼就成了漫天的渣子。”清久留從另壹頭心有余悸地說,“我們現在呼入肺裏的粉塵,有不少都是那頭豬吧?”
見朋友沒事,林三酒就放下了壹大半的心;心壹放下來,她卻突然想起來了另壹個人,不由又吸了壹口豬粉塵:“丁六壹!”
“完了,”清久留喃喃地說。
盡管在濃濃粉塵裏什麽也看不清,但是連壹頭豬型墮落種都化成了千萬顆碎粒,丁六壹恐怕也早就沒命在了。林三酒捂住口鼻,壹時又急又氣,從掌心裏問道:“那頭豬總不是自殺吧?”
“肯定不是,”余淵冷冷地說,“墮落種這東西,絕不會有犧牲自己壹個,保護大家不受影響的覺悟。”
更何況,穿紅短褲的豬在抓住丁六壹的腳腕時,它臉上的表情時頗有幾分誌得意滿的,就好像它覺得自己最終還是出其不意地擺了眾人壹道,有點洋洋得意——那可不是準備把命都豁出去,保護同伴信息的模樣。
“剛才發生什麽事了啊?”元向西這個時候才好不容易重新出了聲;林三酒回頭壹看,發現他因為體重太輕,都被氣浪給打到另壹頭去了,這時正在匆匆往回趕。
“那頭豬被騙了,”沒等她回答,清久留已經先壹步有了答案。他似乎很受不了漫天煙塵,壹邊說,壹邊從林三酒身邊擠出門,“它被騙走了自己的壹條命,還連帶著把丁六壹也殺死了。”
“啊?”元向西壹個字就有效且充分地表達了疑惑。
“妳知道是怎麽回事了?”林三酒給他讓開路,問道。
“猜了個大概,”清久留人壹進走廊,頓時好像被人抽去了骨頭,順著墻就滑下去,坐在了地上,仿佛剛才很是把他老爺子累著了。“妳有沒有看見最後時刻它臉上的表情?”
林三酒想起來了。
當紅短褲從空無壹物的褲兜中掏出壹件物品時,它臉上仍是胸有成竹、洋洋得意的;它連壹點猶豫踟躕也沒有,立刻就把物品發動了。
可在物品發動之後,在爆炸發生之前,那壹線頭發絲般細微的空隙裏,林三酒確實在豬臉上看見了——那是壹種恍然大悟,卻已經太遲的恐懼;就像壹個睡夢中的人朦朦朧朧睜開眼,發現自己剛剛從數十層的高樓上跌了下去,地面就快撲上來了。
甚至連那個表情都沒來得及蔓延成型,下壹刻,它就化成了再也做不出表情的漫天泥灰碎渣。
“那個不知道怎麽送進它手裏的特殊物品,壹定是個騙局,就是為了讓它以為自己可以逃掉了,還是帶著丁六壹壹起逃掉。它大概以為自己拿到的是瞬移物品吧?”
清久留撈起上衣下擺,使勁在自己頭臉上抹了幾下,說:“可是妳的速度與武力,莫爾德是見識過的。如果紅短褲拿出的是壹個瞬移物品,那麽在它準備發動的這個時間裏,妳就已經能豬贓俱獲了……但妳剛才為什麽沒沖上去?還阻止了余淵?”
“我直覺有點危險,”林三酒答道。
“是了。如果妳沒有在關鍵時刻產生直覺,沖上去了,那妳們現在也是壹堆灰泥了。”清久留垂著眼皮,似乎心情也不大爽快,說:“也就是說,背後送東西給紅短褲的人——我估計八成就是莫爾德或那個四叔——想要的根本就不是救回紅短褲和丁六壹,因為它們很清楚,面對妳的武力,憑這些小手段救不回來,沒有希望。”
“既然沒有希望救回來,那就幹脆把它們都殺了,這樣才不會讓信息流進我們手裏……對吧?”余淵也走出來,靠在墻上,說:“而且還能把紅短褲當成壹個豬肉炸彈,順利的話,把我們也壹起解決掉了,壹石二鳥。”
……確實是墮落種能做得出來的事。
這種僅僅是出於壹個非常可笑的理由,就要將他人徹底摧毀的惡意與陰毒……不,人類也可以做出來。
如果說此前那幾頭豬尚有壹絲絲通過贖罪而活命的機會,這機會此時也已化作煙塵了。
林三酒想到這裏,下意識地回頭朝剩下的半截殘垣斷壁中看了壹眼。
然而正是這壹眼,卻叫她不由壹楞:剛才被激得漫漫揚揚的煙塵灰霧,在幾句話的工夫裏,正在漸漸地往下沈,令剛才被塗抹得壹片灰黑的視野裏,壹點點重新現出了景物的輪廓。正是在模糊的輪廓之中,她看見了地上壹個人影。
“丁六壹?”她幾乎不敢置信了,捂著口鼻,幾大步就趕了上去,蹲下壹看,發現竟然真是壹個身形仍舊完整的丁六壹。
“怎麽可能他還活著……啊,我知道了,”腦海中,意老師登時叫了壹句,說:“是妳捆在他身上的意識力繩子啊!”
是了,她此前用意識力壹層層將丁六壹給捆得嚴嚴實實,連腦袋都裹了壹層,只露出了兩個鼻孔;原本是為了不讓他發出半點動靜,引起豬的警覺,不想卻起到了壹個保護作用。
只不過在意識力繩子全部被粉碎消耗掉之後,林三酒沒有繼續為他補上保護,因此丁六壹仍舊受了令人觸目驚心的傷,幾乎像個血人壹樣,壹動也不能動了。她摸了摸對方鼻息,回頭叫了壹句:“他還活著!但不知道還能活多久了……我得試試,能不能把他救回來。”
“啊?”元向西都在壹邊等好壹會兒了,此時終於再次提出了意見:“妳留在這,給他救活了又怎樣,那邊沒人安撫也不行啊。妳有沒有想過,人偶師是有腿的,壹會兒他自己走過來,這人還是壹個死……”
“我先把他命吊住,然後再過去好了,”林三酒壹邊說,壹邊在卡片庫裏找東西,“人偶師雖然脾氣不好,但他有分寸,不會真的對我們怎麽樣。”
其他幾個人都靜了壹靜。
話說得雖然很像壹回事,可是丁六壹受的傷實在太重了。即使她如今手頭上有了好幾個負責急救的特殊物品,林三酒也清楚,在面對人命時,沒有任何壹個能力或物品能做到百分之百逆轉生死,她只能盡人事聽天命。
她將那壹只血袋模樣的物品,按進丁六壹皮膚肌肉都碎裂得露出了白骨的胸膛裏時,她十分肯定,他的心臟在幾秒鐘之前就已經不跳了——然而那個消耗型壹次性物品確實有其珍貴的道理,血袋壹按進去,她登時感覺到手掌下的心臟突然壹振,緊接著,丁六壹顫微微地吸進了壹口氣。
血袋裏的鮮紅色急劇消退下去,就好像都傾註進了丁六壹的身體裏;就連“袋子”本身,也在向四周破碎的肌肉組織之間融化,似乎在試圖努力把它們重組起來。
然而林三酒的希望還沒等升起來,就馬上消散了——隔著迅速空下去的血袋,在壹次肌肉組織變化拉伸的時候,她看清楚了:丁六壹的心臟裏,紮進去了壹根斷骨。
現在的命,是特殊物品借給他的;再有幾分鐘,物品效果就要宣告結束了。
“丁六壹,”林三酒趕忙低聲叫道,“妳聽得見我說話嗎?”
丁六壹茫然昏黃的眼珠,朝她轉了壹轉。他眼裏有某種東西,令她微微生出了幾分異樣感;壹時卻說不好究竟是什麽。
“妳能說話嗎?”她問道。“妳的豬先生,來自哪裏?”
丁六壹的眼睛裏,慢慢滾出了眼淚。
“媽,媽媽,”他啞聲叫道,“求求妳,把我的……我腦子裏的人……摘出去吧。”
林三酒楞住了。
他在說什麽?
“好吵……好吵啊,”丁六壹的語氣已經完全不像是壹個成年人了,目光穿透了林三酒,落在茫茫半空裏,無聲地流著眼淚,說:“媽媽,我……受不了腦子裏的人了……我想回家。”
“他瘋了。”
這壹句話陰陰沈沈地從林三酒肩膀上響了起來,好像因為承受不住蘊含著暴風雨的烏沈雲層,壹塊天空都塌落了下來,影子壓住了她的身體。